鄭商鳴匆匆趕來的時候,姜望剛好睜開眼睛。
“怎么了?”鄭商鳴問。
姜望只道:“進去說。”
負責這起案件的三個人里,同時有兩個人在場,長生宮的宮門于是打開。
這座宮殿愈發寂冷了,人氣散得干凈。
姜望目標明確,直接往那座畫著眾生相的照壁走去。
“你有什么新發現嗎?”鄭商鳴又問。
姜望站在照壁之前,細細看著姜無棄留下的這幅壁畫,沒有吭聲。
鄭商鳴于是也沉默。
這幅眾生相里,人物太多,場景太繁雜,幾乎囊括了姜無棄對“人”的所有觀察。
任何人只要細心觀看,都能察覺它的不俗。
但如果說里面藏著什么線索,則又千頭萬緒,非有“鑰匙”不可得。
姜望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么線索,他此前也反復研究過這幅壁畫。但直到今天想到公孫虞的斷舌,才突然間聯系起來。
在這幅眾生相里,肢體健全者且不去說,還有盲人對聾子滔滔不絕,有聾子對盲人指手畫腳,有無嗅之人河邊垂釣……
可謂刻畫眾生。
但所謂“聾盲癰啞,四缺也”(yong),姜無棄畫眾生相,既有聾盲癰,怎么會漏掉一個“啞”?
答案其實非常簡單,那啞者應在的位置,就是姜無棄的“啞”,是他的不言之言!
而啞者應在的位置也很好找,姜無棄并沒有故意藏得多深。
將這張眾生圖分割以九宮。
聾者與盲者在這幅畫的左下角,位在艮宮。
那癰者則在右側中間的兌宮,一條小河自兌宮而至乾宮,穿出畫面外,河岸上農夫擔糞而走,癰者持竿垂釣。
以聾者與盲者在整幅畫面上的位置為基礎信標,癰者所在的位置,對應的地方,應該是離宮所在方位,也就是這幅畫上層的中間位置。
而在這個地方,畫的是一片荒山,綿延山脈一直延伸向畫面之外。
具體以癰者所在的位置來參考,精準對應的位置,是荒山之上……
一座孤墳!
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孤墳,姜望之前當然也看到了,但只是匆匆掠過。
此時鎖定這個位置,細細察之,才注意到墳前那一座墓碑,碑上只刻了四個字。
與任何墓志銘的格式都不相同。
這四個字,就是姜無棄要說的話。
刻的是
“逝者已矣。”
姜望一時愣住了。
在他的分析之中,想來公孫虞割舌,既是為了割斷當年的真相,也是在暗示照壁上姜無棄留下的答案。
其人的啞,本身即是一柄鑰匙。
因而姜望理所當然地以為,姜無棄把當年那起要案的真相藏在這里。
但姜無棄只是在這里留下了他的選擇……
這是雷貴妃的墓……
而墓碑上的“逝者已矣”,就是姜無棄的選擇,也是他對追究真相至此的人,一聲勸阻。
那個沒有畫出來的啞者,是姜無棄自己。
他在一幅畫里描繪眾生,講述了太多故事。輪到自己,只有一聲“罷了”……
姜望不知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