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個剛滿二十的年輕人。
他當然也迷茫過。
到底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有赤心照明鏡,可塵埃復塵埃。
這些迷思過去有,今日有,以后還會出現。
人在世間,不可能纖塵不染。
但就像左光殊所請求的那樣——
做讓自己覺得自在的選擇,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
如此便夠了。
一生行事,何須在意世人評價?
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者,我不原諒。
但我也不會自甘墮落,成為謗我辱我之我。
天下誣我為魔,我便成魔,又何嘗不是一種失敗?
掌中三尺劍,劍鋒所及之處,恪守自己的道理和本心。
別人想說什么便說什么,但腳下走過的路就在那里,并不會被誰的言語改變。
所謂道途,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認識自己、看清自己,然后堅定地往前走。
此刻與左光殊嬉鬧的姜望,與之前的姜望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了解了山海境的真相,看到了凰唯真超越絕巔的道途,教育了左光殊也被左光殊所教育,愈發篤定了自己的人生。
那種自靈魂散發出的自信自由,令整個流波山巔的氣氛,也輕松了許多。
月天奴眼中有一些笑意。
左光殊摸著腦門皺著俊臉,一副很不爽的樣子,但是也笑了。
令姜望獲知山海境真相,同時也給姜望帶來橫掃山海境底氣的王長吉,卻只是靜靜看著他們,不發一言。
方鶴翎默默地注意著王長吉,只覺得他此時意外的柔和。
“萬載以前,不曾有山海境。一個大時代以前,不曾有諸國。在遠古之前,未見得有生靈。千古恨,萬古名,都是云煙。”月天奴感慨道:“求佛求道,求一個通達罷了。凰唯真若是一去不回,他也并沒有給這個世界留下什么解釋。而他若從幻想中歸來,又何須什么解釋呢?我當了此禪心。”
這位以傀儡為身的禪師,顯然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佛理。
與姜望所知的其他佛門中人并不相同。說通透吧,有時候又很冰冷,說教條吧,有時候又能見圓潤,又慈悲又冷酷,顯得很不主流。
當然,姜望所熟知的佛門中人,也都算不上正常。
所以他竟也不知道,月天奴這到底算不算正常……
“話說回來。”姜望看著王長吉道:“王兄告訴了我們這些……山海境的真相,凰唯真的道途,諸如此類。然后呢?有什么打算?”
“然后?”王長吉輕輕抬了抬眼睛,淡聲道:“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凰唯真是要沖擊超凡絕巔之上的人物,他的力量、他的想法,豈是我們所能測度?”
他用一種略顯奇怪的眼神看著姜望:“你不會以為,我們有能力影響到他的計劃吧?”
姜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確是以為,王長吉還有什么渾水摸魚的法子,畢竟這個人已經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他的想象藩籬,展現了種種神奇。
王長吉嘆了一口氣,對姜望于他的這種盲目相信,也不知該自得,還是該失落。
或許兼而有之。
“之所以我能夠察覺到一些端倪,也無非是因為……山海境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根本不需要再隱瞞。凰唯真自幻想中歸來已成定局,并且時間不會太遲。”王長吉說道:“主人不在家,我偷偷舀一口水喝,無關痛癢。要想對這個房子做什么過分的事情,房子的主人可就不好說話了。”
“凰唯真何時歸來?閣下可知道具體一點的時間?”左光殊問道。
王長吉又嘆了一聲:“你們未免太高看我。我踮起腳來,也只能遠遠看到凰唯真曾經走過的一點痕跡,猜測他將要走回來。哪里能夠做出多么準確的判斷?”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說道:“如果一定要我給一個猜測的話,我覺得在百年以內,就能夠見分曉。”
凰唯真要自幻想中歸來,這件事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樂見的。
別說大戰未久的秦國,雄視天下的景國,就連楚國內部,也未必就有統一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