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等手臂揮落,他就又泄了氣。悄悄向后退了兩步,小聲跟任全商量,“要不,你來。你懂得醫術,下手肯定比我準。而我,萬一打得重了,大師清醒后不肯收我為徒,就又錯過了一場機緣!”
“少郎君您……”被任琮的慫樣,氣得連連跺腳,任全低聲抱怨。然而,想到對方對修行的癡迷,他又不忍心把話說得太重。只好將頭轉向眾人當中面相最兇惡的疤瘌臉任七,低聲吩咐,“小七,你去!”
“我?好勒!”任七痛快地答應了一聲,擼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然而,才將袖口挽到一半兒,他卻又飛速倒退而回,“少郎君,還是你來為好。大師識文斷字,又生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位貴人。屬下連自己名字都不認得,這一巴掌打下去,早晚會遭天譴!”
“你個瓜慫!”任琮氣得飛起一腳,將任七踹了個大屁墩兒,“平時那份虎嗤勁兒都哪里去了?!關鍵時刻,居然連個娘們都不如!”
“少郎君,貴賤有別,貴賤有別!”任七爬起來,一邊訕笑著后退,一邊作揖求饒,“就張大師這長相,這份白凈勁兒,長安城內有幾家能找得出來?少郎君打他,那是治病,他醒來之后肯定不會跟少郎君計較。而在下打他,就是以下犯上。萬一張大師認真起來……”
“滾!沒膽子,就滾一邊兒去!”任琮知道對方說得是實話,無可奈何地呵斥。
長安城內,自打大唐高祖那會兒起,等級和秩序就極為分明,尋常人輕易不敢逾越。而小張大師身上的穿戴,皆世間罕見之物。人又長得白凈貴氣,還能寫得一手好字。即便不是出身于大富大貴之家,也應該屬于官宦或者地方名門之后。
身為奴仆的任七動手打他的耳光,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都有以下犯上之嫌。過后小張大師不追究還則罷了,若是追究,任七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而任琮雖然身為少東家,在這種事上,也不好給任七求情。除非,除非他自己豁出去跟小張大師翻臉,不再指望從對方那里學到任何東西!
想到此節,任琮也不再指望手下人替自己代勞了。任七沒膽子打張大師耳光,任四,任五,任六也是一樣。至于任全,雖然地位稍高一點兒,打了同樣是以下犯上。
將左右手互相握幾下,任琮咬緊牙關,再度將右胳膊高高地揚起。正準備對著張潛的左臉狠狠抽下去,卻赫然發現,對方竟緩緩抬起了頭,雙目之中,不再帶有半點兒迷茫。
“大師,張兄,你好了?!”剎那間,任琮喜出望外。趕緊收起胳膊,滿臉討好地詢問。
問過之后,他才又意識到,自己的話,對方未必聽得懂。趕緊又蹲了下去,抓起石頭龍飛鳳舞,“張兄,方才何故失魂落魄?急煞任某了!”
“沒事兒!”張潛強笑著向任琮抱了抱拳,然后再度撿起石子,緩緩寫道。“先前酒喝得稍急,在下失態了,還請任兄見諒!”
這一行字,用詞未必準確,但意思卻表達得足夠清楚。任琮看到后,愈發確定他的痰癥已經好轉,無須自己再冒險打他的耳光,頓時覺得全身上下一片輕松。抓緊石子,快速補充,“無妨,張兄客氣了!山雨欲來,張兄可愿與任某結伴下山。任某家的莊子,就在香積寺西北五里遠。”
剛一見面兒就拜師,肯定太唐突了,被“高人”拒絕的可能性也極大。所以,任琮故意留了個心眼兒,先把“張大師”請到自家莊子里,好酒好肉伺候起來。等對方對自己有了好感,再提拜師的事情,屆時,想必能夠水到渠成!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如此誠心的邀請,竟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只見后者又笑了笑,用殘體字,在地上緩緩寫道:“初次謀面,不便叨擾,任兄勿怪!在下還想請教一事。今夕是何年?哪位圣人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