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昇聽了,也不生氣,朝著提線皮影般的張潛看了幾眼,又搖搖頭,揚長而去。
張潛哪里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別人眼中的短命鬼?落戶手續辦完之后,將相關文件憑證往書包里一塞,他就立刻又將全部心思放在了研發土法上馬風油精的具體工藝和設備上。
于是一干就又忘了時間,直到第六天,在將初步方案和草圖推翻修訂了無數版后,他才終于拿出了一個最有可能實現,也是生產效率最高的方案。
與此同時,他的田莊交割手續,也在任琮的努力安排下,全部宣告完成。
如此一來,倒也又節約了不少時間。郭怒和任琮兩個,挑選良辰吉日,帶著各自麾下的得力干將,熱熱鬧鬧地幫他和紫鵑搬了家。順便著,也將煉制“靈藥”的各類器物和配件都準備停當,在新莊子內,找兩個處于核心位置的房子,小心翼翼地于屋內拼裝了起來。
這年頭既沒有螺絲,又沒有電焊。設備部件之間的拼裝與密封,全靠鐵錘、錫條和硼砂。故而又足足折騰了兩天一夜,大伙才終于將一個用二十一世紀眼光看上去,土得不能再土的小作坊,給收拾停當。
作為整套設備的總設計師和全部生產流程的制定者,張潛當然不可能把配件設計草圖往工匠身邊一放,就做甩手掌柜。但是壘爐灶,拼裝特大號超長螺旋嘴兒銅壺,和釬焊縫隙這些力氣活,倒也不用他親自動手。
在設備安裝的大部分時間里,他只管動嘴指揮,就能達到令人滿意的效果。特別是壺身,壺嘴兒,和外圍冷卻水箱的拼裝焊接工作,工藝之精湛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他最初的認知。
幾乎每一條焊縫,都只有頭發絲般纖細,甭說大股大股漏水,就連滲氣,都沒任何可能。
不過想想此物的造價,張潛也就沒那么震驚了。光是葫蘆形狀的銅壺、蔓藤形狀螺旋纏繞的壺嘴兒和安裝在壺嘴外邊的冷卻水箱,就耗費了整整兩百三十吊錢之巨!(注:博物院中有類似實物,古代波斯人專門用來提純烈酒。)
這其中還不包括工匠的傭金。用郭怒的話來說,工匠們都是家里頭從小養著的,管吃管穿,逢年過節另有打賞,給什么傭金?誰要是這么做了,會被人從長安城里開始指著鼻子罵敗家子,一路罵道終南山腳。
“張兄,小弟知道你心懷慈悲,師門更是悲天憫人的墨家。”而小胖子任琮,卻難得見微知著了一回,竟然從張潛打算給郭府工匠開傭金的舉動上,推斷他做不了一個合格的莊主。因此,找了個沒有外人的機會,小心翼翼地提醒,“但張兄你既然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師門,就得學著入鄉隨俗。否則,非但長安城內外有錢人家會把你視為眼中釘,那些得了你好處的下人們,也只會笑你傻,絕對不會念你的好兒!”
“好么,這才幾天,你就長本事了,居然連我都敢教訓了!”張潛被說得好生尷尬,故意板起臉來朝著任琮呵斥。“有這功夫,不如去看著工匠們清洗煉藥壺。萬一出了差錯,費用全由你一人來承擔!”
然而,呵斥歸呵斥,他卻清楚地知道,小胖子的提醒,絕對是出于一番好心。所以,從惱羞成怒狀態恢復過來之后,他便非常認真地,跟任府派來專門保衛作坊的家丁頭目兼江湖郎中任全,請教起掌管田莊的具體事宜來。
而那江湖郎中任全,在見識了張潛將自家莊主任瓊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神妙手段之后,對他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正巴不得能幫他做一些事情,以便能夠結下一份善緣。所以,干脆趁著作坊還沒開始正式投產,主動充當了一回謀士,手把手地教導他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莊主。
按照任全的說法,掌管田莊,跟帶兵其實差不多。做將軍的,不可能,也沒必要,去認識自己麾下的每一名士卒。做莊主的,出于同樣緣由,也不必認識莊子里的每一位莊丁和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