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一會兒,不要急。喝點兒水。你不能為了報仇而活著,記得咱們之前的五年約定,你還要去天竺,建立你的墨家之國!”張潛的聲音繼續從耳畔傳來,像提線一般,將駱懷祖“提”到了椅子旁,木然坐穩。
早就料到,駱懷祖的心神會受到沖擊,卻沒想到,此人會被沖擊得如此之慘。張潛心中,忍不住又生出了幾分同情。猶豫了一下,慢慢從書架深處,取出一本厚厚的,親筆謄寫的手稿,笑著遞到駱懷祖面前:“這是一位先輩的畢生心血,在師門之中,地位相當于儒家《論語》。我撿其中可能有用的,謄抄了第一卷,希望對駱掌門有用。”
“哎,哎,多謝了!”駱懷祖的心神依舊沒有能恢復正常,木然接過手稿,隨口回應。
“你隨便翻翻,如果覺得沒用,就還給我!”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張潛收起笑容,鄭重說道。
“行!”駱懷祖楞了楞,眼神終于有了焦點。低下頭,將信將疑地翻動手稿,然而,才看到不到二十頁,他的頭就快速抬了起來,目光再度明亮得宛若兩道閃電,“這,這是何人所寫?!如果,如果早讓駱某得到此書,駱某何至于,何至于……”
忍不住將手高高地舉起,他站起身,仰天長嘯。嘯過之后,再度淚流滿面。“不,不是駱某,我墨家,我墨家早就該大興于世,還有那些儒生什么活路?!”
“有用的話,你就收起來慢慢參詳好了!”張潛卻遠不像他那樣激動,只是微笑著叮囑,“切忌外傳,此書如果用錯了地方,恐怕會天翻地覆。”
“你錯了,此書用對了地方,才會天翻地覆!”駱懷祖將手稿緊緊捂在自己胸口,剎那間仿佛又活了過來,“此書是哪位圣人所著?此書為何名?告訴駱某,駱某愿為此人徒子徒孫,終生追隨不渝!”
“書名不能提。”張潛臉上的笑容很是驕傲,同時也又帶上了幾分寂寥,“先輩的名字,也不能提。但是,他著作與功業,卻惠及生前與后世,永遠不朽。”
在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他所學的哲學,畢業之后等同于屠龍術,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然而,其中一些經典理論,在八世紀,卻稍加調整,就能夠學以致用。特別是在對手還沒學會控制輿論顛倒黑白的情況下,這套屠龍術施展起來,更是所向披靡。
作為天天琢磨著如何建立絕對公平社會,卻四處碰壁的墨家狂信徒,駱懷祖最缺的,就是將理想轉化為現實的具體手段。因此,粗略看了幾眼,就立刻發現了這套“屠龍術”的價值。然而,他卻不相信張潛會對自己這么好,又抱著手稿愣愣發了一會呆,又試探著詢問:“無功不受祿,你把此奇術傳授給了駱某,想要駱某為你做什么?說吧,只要駱某力所能及,絕不皺一下眉頭。”
“我不在長安的時候,幫我守著書院。其他,等我回來之后再說吧,現在好像我還沒想到。”張潛略作沉吟,然后笑著搖頭。“如果我真的一去不回,就算白讓你占一個便宜。好歹咱們兩個都算是墨家子弟,也沒便宜外人。”
“成交!”駱懷祖想都不想,干脆利落地點頭。正準備伸出手來,與張潛擊掌立約。窗子外,忽然又出現了管家任全急匆匆的身影。隔著老遠,就高聲叫嚷:“莊主,莊主,有人給你送了一匹颯露紫,貨真價實的颯露紫!”
“颯露紫,誰送的?”立刻顧不上再跟駱懷祖啰唆,張潛迅速將頭從窗口探出去,高聲詢問。“人呢,請他直接到書房里來敘話。”
來大唐這么久,他對于坐騎的認識,早已不再動不動就是什么汗血寶馬、大宛良駒。他早就知道,真正的寶馬,都是代代挑選,專門培育的良種。而颯露紫,正是關隴世家所掌握的六大優良馬種之一,市面上平素甭說買,連看都很難看到。
“管他是誰送的,收下。有了此馬,戰場上能追上你的敵人屈指可數!”駱懷祖對颯露紫三個字更為敏感,不顧自己的客人身份,湊到近前,高聲提醒。
“來人用布子蒙著臉,沒報名姓!”隔著窗子發現有外人在,任全的臉上,瞬間露出了猶豫之色,想了想,非常委婉地補充,“他說梨花落處等莊主,看樣子,住得應該距離莊子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