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我拿什么去說服郭元振,讓他主動配合原本職務在他之下的牛師獎?”一時走神,刷牙的力氣稍大,牙刷擦破了牙床,張潛的嘴里,立刻泛起了濃郁的血腥味道。精鹽隨即滲入傷口,疼得他連連皺眉。
牙刷和精鹽,都是郭家旗下的作坊所造,基本上已經達到了這個時代技術的極限。但是,比起后世的牙刷來,舒適性和安全性,卻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張潛在長安之時,曾經屢屢試圖改進牙具,卻無能為力。手機在他生活中起到的作用,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越來越小。手機中那個資料庫包羅萬象,卻不會包羅到像牙刷如何制造這么微小的技術。同樣,在臨行之前,他曾經冒著電池失效的風險,連續多日翻看手機中的資料,對于景龍二年發生于西域的這場沖突,卻毫無所獲!
比起發生于長安城中的歷史大事,發生于西域的沖突,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所以,根本不值得后世學者過多去關注。而無法了解這場沖突的過程和結果,張潛就無法做事后諸葛亮。更無法找到事情的關節節點,去順勢而為,或者改變其走向。
眼下他想要解決問題,就只能和普通唐朝人一樣,完全憑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去收集一切可能收集到資料,找到其中相關每一個當事人的部分,剝繭抽絲。然后盡量站在對方的角度,判斷問題,做出各種選擇。然后再互相比較,挑出其中最大的一種可能。
而在大唐沒有互聯網,資料不可能“一搜即就”。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對如何周旋于周以悌,郭元振、牛師獎三人之間,讓三人齊心協力去對付娑葛,毫無頭緒。
他只了解到,金山道大總管郭元振善于撫眾,深受突騎施、大小勃律、葛邏祿、乃至西突厥各部首領的擁戴,甚至連對蔥嶺以西虎視眈眈的大食人,對其也極為尊敬。而周以悌的轄區,其實還在郭元振的背后,距離長安更近。
“雖然娑葛打出的旗號,是只找周以悌和阿始那忠節復仇,不反大唐。但是,如果于闐和姑墨兩地長時間被他所掌控,他隨時都可以切金山道與長安的聯系。”腦海里忽然有靈光乍現,張潛楞了楞,伸向臉盆的手迅速停頓。
他好像有點理解,為何郭元振始終堅持招安娑葛,而不是剿滅了。眼下憑著他跟娑葛的私人交情,金山軍還不能算一支孤軍。而萬一朝廷兵馬征討娑葛不利,或者長時間混戰,來自中原的補給,就再也無法平安抵達疏勒。屆時他的金山軍,就要同時面對大食人和娑葛兩個方向的攻擊,隨時都有覆滅的風險。
但是,這樣做,除了鼓勵反叛之外,金山道卻難免受制于娑葛。以郭元振領軍多年的經驗,應該不難看出這一點。所以,想要勸說郭元振同意發兵配合牛師獎,絕對不能從什么大局著手,而是要讓他看清楚,娑葛的狼子野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還沒等張順著這個方向梳理出一個大致思路,軍帳外,已經傳來了低沉的戰鼓聲。震得臉盆里的清水波紋蕩漾。
中軍擂鼓聚將!校尉以上聽到鼓聲后,半刻中之內必須趕到中軍帳,違者軍法處置。隨軍一路行來,張潛記得最多最清楚的,就是各種規矩。所以不敢怠慢,立刻隨便用巾子蘸著冷水擦了把臉,然后拎著外袍和皮冠向中軍奔去。
一邊跑一邊穿,待人跑到中軍帳門口,外袍和皮冠也穿戴得整整齊齊。左驍衛的大小將領們先他一步趕到,看見自家行軍長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模樣,臉上立刻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作為牛師獎麾下的老班底,他們在行動上,本能地排斥張潛這個被朝廷強塞進來的行軍長史。然而,在內心深處,他們卻不覺得張潛這個行軍長史有多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