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他臉上的笑容明顯帶著苦澀,聲音里,也充滿了無奈。
在離開長安之時,他和王之渙的想法是,既然已經通過參與編纂《字典》而留名于史冊。接下來,不妨效仿班定遠投筆從戎,跟在張潛身后做一番熱血男兒事。誰料,來到西域之后,才驚愕地發現,他們需要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娑葛!
如果當初郭元振能跟周以悌齊心協力,娑葛即便得到了突厥人的支持,也翻不起任何風浪。如果一個多月之前,郭元振能夠及時出兵,拿下孤石山,威逼姑墨,娑葛也沒膽子冒著腹背受敵的風險,去攻打龜茲。如果不是朝廷中有人暗中指使,郭元振也不敢設下鴻門宴,來對付安西軍的行軍長史。如果郭元振身邊,不是有人與娑葛暗通款曲,大伙在前往疏勒的途中,也不會遭到遮孥的重兵截殺!
如果……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一邊對付前面的敵軍,一邊還要提防自己人在背后下手,這種滋味,讓人怎么可能不心寒?以王翰的性子,若不是念著跟張潛之間的情誼,早就拂袖而去了。他現在既不缺錢,也不缺名望,根本沒有必要在西域這灘渾水里折騰。關鍵是,無論怎么折騰,朝廷都未必念大伙的好處。
然而,每當看到張潛那始終挺直的身體,就又有一種更強烈的愿望告訴他,自己應該留下來。不為博取功名,不為封妻蔭子,而是為了見證下一個奇跡的誕生。
張潛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跡的人,在王翰過去與張潛的交往中,已經不止一次見證。每次,都讓他感覺熱血沸騰。那種熱血幾乎要燒起來的感覺,如此讓人迷醉,遠遠超過了以往的各種冒險,包括在邊軍中揮舞橫刀,與將士們一道沖鋒陷陣。
今天,他在無奈與沮喪之余,也期待著奇跡的出現。而張潛,也的確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只是皺著眉頭稍做沉吟,就立刻有了解決辦法。
“若思,你去通知各領兵校尉,哺食之后,帶著麾下的弟兄,依次來中軍領錢。每人四百文,算作這四天的軍餉。”點手將親兵校尉郭敬叫的身邊,張潛笑著吩咐。“順便讓各領兵校尉告訴麾下弟兄,以后跟著張某一天,就發一百文。五天發一次,絕不拖欠。遇到敵軍,破之,則參戰者當日軍餉增加一倍。全殲或者俘虜其主帥,參戰者再加一倍。破城,與俘虜敵軍主帥相同!”
“嘶”饒是出身于太原王家,王翰也被張潛的大手筆,給驚得倒吸一口冷氣。
三千二百五六十名將士,雖然人數聽起來很少。可每人每天一百文,就是三百二十余吊的開銷。如此一個月下來,即便不作戰,張潛也要支付將近一萬吊。一年下來,就是十二萬吊,家里即便有座金山,恐怕也不夠他糟蹋。
“用昭,這跟你給我那本手稿里,說得不一樣!”駱懷祖同樣被嚇一大跳,在一旁本能地提醒。
張潛給他那本手稿,他一直視為重寶。只要有閑暇,就拿出來讀一讀,甚至親筆謄抄其中精妙段落。雖然總覺得,張潛給的東西不全,有些地方明顯被切割掉了,而有些地方,又明顯被做了曲解。但他依舊覺得手稿里邊的很多觀點,能夠當做圭臬。
“放心,今天花出去多少,我以后就從娑葛身上取回來多少,絕不虧本!”張潛笑著沖王翰點了點頭,年輕的面孔上信心十足。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了駱懷祖,低聲補充,“我給你那本手稿里,有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不能照本宣科。嗯,應該是第八,不對,是第七篇,不信你自己去翻。”
“嗯?”駱懷祖楞了楞,眉頭緊皺,滿臉狐疑。然而,很快,他的臉色就開始發紅,對著張潛悻然拱手。
他來西域,不是為了張潛。至少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如此。他從沒欠張潛什么,反而張潛欠了他一大堆人情要還。他之所以不遠千里而來,是擔心墨家絕學斷了傳承。
同樣按照他自己說法,秦墨和齊墨雖然已經互相獨立多年,但張潛所擁有的學問,卻屬于整個墨家。特別是張潛給他的那卷無名手稿,價值遠遠超過了黑火藥和酒精!而手稿肯定不只有張潛已經拿出來的這卷,必然還有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