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還沒。除了,除了五天前那封文書!”渠黎感覺到的壓力,卻絲毫沒有變輕。繼續低著頭,不敢與攝圖的目光對視。
五天前那封用快馬接力送來的文書里,娑葛以大可汗的身份,狠狠訓斥了攝圖葉護。認為此人對大唐過于畏懼,所以才稍微聽說點兒變故,就自亂陣腳。并且勒令攝圖葉護,無論誰來攻打,都必須守住姑墨州,守住姑墨州內的糧草輜重。否則,就別怪他這個做侄兒的不顧親情。大唐律法之中,對喪城失地之將如何處置,突騎施一定會原樣照搬。
這封文書,導致攝圖的情緒徹底崩潰。隨后短短五天之內,他處死三名美妾,兩名奴仆,還有一名嗓門太大,吵到他休息的小箭。將達干渠黎、埃斤克蒙、吐屯洛倫等下屬和同僚,也動輒就罵個狗血噴頭。
然而,無論如何憤怒,如何瘋狂,攝圖葉護,卻始終沒有勇氣違背娑葛的命令,只管像瘋狗一樣逼迫著城內所有人,都拿出十二分精神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戰。
“報,葉護,城里的漢人都集中到一起了。還有一千二百四十名男女,大部分都是從各地搜羅來的工匠、郎中和獸醫。”議事堂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嘶啞的聲音,就像夜梟嘴里所發出的嘶鳴。
是攝圖的心腹小箭羅布羅,此人在十多年前,曾經被唐軍射瞎了一只眼睛。故而,心中對所有唐人都恨之入骨。巴不得戰爭永遠打下去,直到突騎施兵馬攻入長安城。
“關起來,從今天起,不要再給他們任何飯吃。如果唐軍打過來,就將他們分批押上城頭處死!”攝圖葉護想了想,大聲吩咐,仿佛是在吩咐管家準備宰殺牛羊。
“是!”小箭羅布羅興奮地大叫,隨即,拔腿狂奔而去。達干渠黎則聽得心驚肉跳,將膽子壯了又壯,才冒著被攝圖毆打的風險,小心翼翼地提醒,“葉護,如果當著唐軍的面屠殺唐人,以后,雙方就再沒有講和的可能了?”
“你以為現在就還有可能么?”葉護攝圖猛地將面孔轉向他,雙手揮舞,聲音里充滿了凄涼,“我的好達干,自打娑葛攻向龜茲,咱們跟大唐,就已經不死不休了!”
“不,不是已經宣告過,只反周以悌,不反大唐么?”達干渠黎心里嘆了口氣,卻強打精神安慰。
“你當大唐皇帝是傻子么?還是大唐官員和將領,個個都是郭元振!”葉護攝圖撇嘴冷笑,連連搖頭,目光中,充滿了絕望與瘋狂。
達干渠黎沒法回答這個問題,訕訕地低下了頭。數月之前,娑葛召集所有貴族議事,攝圖曾經當著大伙的面兒,勸阻娑葛見好就收。可那時包括渠黎在內的大部分貴族,都站在了娑葛那邊。而現在,龜茲城遲遲無法攻下,于闐和疏勒的唐軍,又從突騎施人的側翼和背后撲了上來。
“如果十天前,聽聞疏勒那邊的唐軍殺過來,娑葛聽我的話,退向碎葉,咱們突騎施,還有機會背靠突厥,尋找一線生機。”仿佛感覺到了渠黎心中的悔意,葉護攝圖繼續揮舞著手臂,連聲冷笑,“而現在,哈哈,要么咱們全死在這里,要么讓安西徹底脫離大唐,除此之外,絕對沒有第三種可能!”
“咱們,咱們不會死在這里。咱們在城里的糧食和輜重,至少能吃上兩年!”達干渠黎心里頭打了個哆嗦,卻不認為形勢有攝圖說得那么嚴重,“姑墨的城墻有三丈高,四門都帶有鐵閘。城內的各部武士加起來還有七千多,而敵軍據說卻只有三千出頭。”
“周以悌呢,你把他算上了么?他十多天前,就跟阿始那忠節一道,抵達了三河口。只是突破不了特勤尼祿的阻截,所以暫時停在了那里。等到他跟尼祿分出了勝負,你說接下來他會向哪里發起進攻?!”葉護攝圖繼續雙手揮舞,頭發像久未梳理的馬尾巴一般,亂蓬蓬地來回甩動。
“這……”達干渠黎再度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