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別動,別動。”大唐順天翊圣皇后韋無雙拿著一把純銀打造的鑷子,在李顯身后低聲命令,就像一個母親在命令不聽話的孩子,“就一根,臣妾幫你拔下來就好。別動,別轉頭。”
李顯聽話地停止了轉動腦袋,青灰色的臉上,寫滿了幸福。他的雙腿,已經徹底無法再行走,上半身看起來也愈發肥胖。而因為長時間缺乏運動的緣故,他的兩腮和脖頸上,竟有好幾層肉褶子出現,一笑起來,整個人就像寺廟里的彌勒。
幾根白發被韋無雙迅速拔掉,藏進了宮女手里的綢布袋子中。明明感覺到了連續數次疼痛,李顯卻故意裝作毫無察覺,手扶桌案,笑著問道:“好了沒有?就一根白發,讓它長在那里便是。你每天都要替朕處理那么多奏折,不要把精力都花在朕的頭發上。”
“就好,就好!”韋無雙迅速拔下了另外幾根白發,然后用手輕輕在李顯腦后拂動,盡量用黑發將剩下的白發遮蓋住,以免被燈光照得分外明顯。“馬上過年了,奏折上除了歌功頌德的馬屁話之外,沒什么正經內容,所以臣妾今天一點兒都不忙。”
“又要過年了啊!”李顯楞了楞,話語之中,忽然充滿了感慨,“今年,過得可真快,幾乎一眨眼工夫,就到年底了。朕還記得,年初時候,你跟朕商量裹兒的婚事呢?一轉眼,她都嫁了這么久了。裹兒呢,他最近過得好么?”
“當然好,否則就不會連宮都很少進了。”韋后笑了笑,輕輕點頭,臉上的欣慰,與尋常人家的父母沒啥兩樣,“武延秀不是個有出息的,但性子卻好,處處懂得容讓。裹兒跟他,算得上天造地設的一對。”
話說得很輕松,臉上的欣慰也如假包換。然而,有一抹憂慮,卻在她眼底若以若現。安樂公主再嫁,是夏天的事情,而她丈夫李顯,卻將此事記成了年初。
“重茂呢,他最近學業如何?”李顯雖然記憶里衰退得厲害,卻沒忘記關心自己的孩子,提完安樂公主之后,就又提到了最小的皇子李重茂。
“一直很好,臣妾最近跟左右仆射商量了一下,請竇懷貞入東宮,教導他修習《周禮》。”韋無雙的眉頭皺了皺,繼續柔聲回應。
最近一段時間里,大部分政務,都是她替李顯處理。雖然每天都將她累得筋疲力盡,但是,跟一言九鼎所帶來的快樂相比,疲憊所帶來的痛苦,簡直微不足道。唯一遺憾的是,李顯總對冊立太子之事,念念不忘。而二人的親生兒子,又早早死在了武則天之手。
沒有的親生兒子,又拗李顯不過。韋無雙只能選擇年紀只有十五歲的李重茂,來讓李顯安心。然而,年齡再小的孩子,也終究會長大成人。屆時,這個不是她自己親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像李顯對武則天那樣,言聽計從?甚至連被攆下皇位都不敢做任何反抗!
“不好,不好!”李顯背對著自家妻子,根本沒注意到韋無雙的表情,沉吟了片刻,忽然輕輕搖頭,“竇懷貞學問不錯,但性子過于陰柔。我兒理應做盛世明君,竇懷貞不是恰當的少師之選。你改天找個理由,換掉他,換,換……”
合適的人選名字,就在他嘴邊上,然而,他卻死活都說不出來。反復念叨了好半晌,才又低聲補充道:“他雖然不是你親生,但是,卻一直事你如母。少師的人選,你多花些心思。不光學問要好,人的性子也要開朗,須知,言傳不如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