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裹兒,對臣妾,都無多少尊重之心。仿佛皇家無論如何厚待他,都是理所當然。甚至恨不得跟裹兒平起平坐。”熟悉丈夫的脾氣秉性,韋后想了想,繼續低聲數落,“他之所以敢跟太平沖突,也是因為心中缺乏對皇家的尊重,而不是真的寧折不彎。臣妾還聽說他,喝了酒之后,跟臨淄王稱兄道弟!”
“呼”李顯雙手撫額,低聲嘆氣。
他想明白,張潛為何會變“壞”了。不怪張潛,而是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逼著他一點點學會了藏私,學會了留下自保的本錢。他立下那么多功勞,朝廷卻從沒讓他掌握過任何實權。他已經做了四品少監,性命卻仍舊沒有任何保障。太平、安樂暗中指使人截殺他,朝廷過后卻未給他討還任何公道,甚至連明著出手的白馬宗,都沒有深究。
“太平想要謀奪他產業的時候,他手里卻憑空變出了許多錢財,怎么花都花不完。臣妾當時還很奇怪,他莫非會點石成金?后來才知道,原來是臨淄王,派人偷偷給他送去了真金白銀!”韋后咬牙切齒,越說,對張潛越是不滿,“臣妾此番力主調他回長安,是為了就近派人看著他。如果按照蕭至忠的意思,讓他坐鎮碎葉,臣妾怕他將來羽翼漸豐,就又是另外一個郭元振!甚至辜負圣上的恩德,做第二個娑葛!”
本以為,自己說了這么多,丈夫肯定會理解自己的難處,并且給予自己最強烈的支持。誰料,李顯聽了之后,先是閉著眼睛長時間沉吟不語。直到所有人都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才忽然將眼睛睜開,沉聲說道:“不妥,無雙,掌心雷是秘法也罷,是神兵也罷,都是他自己的東西,大唐從沒規定過,臣子的東西,全都屬于皇家。而此物,如果真的存在,無雙,放在西域去對付異族人,永遠比放在長安為好。”
沒想到,李顯苦思冥想,居然依舊做出了于自己截然相反的決定,韋無雙又急又氣,連連跺腳。正欲開口爭辯幾句,李顯卻搶先補充,“你別生氣,聽朕先把話說完。朕剛才反復琢磨他出仕以來的一言一行,都看不出他又絲毫的不臣之心。因為他手里有一件保命之物,就懷疑他的忠心,甚至有功不賞,絕非為君之道。”
“他品行不端,還勾引金城公主身邊的陪嫁女官,破壞大唐與吐蕃的聯姻。臣妾只是顧忌朝廷的臉面,才沒有聲張。如果此時被吐蕃那邊知曉,恐怕兩國立刻就得兵戎相見!”韋無雙忍無可忍,皺著眉頭厲聲指控!
“他勾引金城公主的陪嫁?竟有此事?哪個女官?有朕的裹兒好看么?怪不得他說心有所屬!原來根子在這!”李顯楞了楞,卻沒有生氣,臉上的表情好生古怪。
“是楊綝的孫女,名為青荇,已經被吐蕃聘為朱蒙!生得比尋常男子都高,長相連裹兒三分都不如!”韋無雙滿臉厭惡,聲音不受控制地變得尖利且嘶啞。
“怪不得,怪不得!”李顯依舊不怎么生氣,只是恍然大悟般點頭,“怪不得楊綝在關鍵時刻,總是向上推他一把。怪不得他血氣方剛,身邊卻只有一個婢女。怪不得他做事不辭辛勞,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也要去聯絡周以悌和郭元振,援救龜茲!怪不得他明明穩操勝券,卻還要冒險去取娑葛的人頭,原來全是為了這!”
“怪不得什么?圣上,你說他到底為了什么?!”韋無雙聽得滿頭霧水,眉毛緊蹙,沉聲追問。
“無雙,你處置得對,此事,不得傳揚!”李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猛地拍了下桌案,斷然作出決定,“你立刻著手準備物色新的人選,換下楊綝的孫女。張潛與國有大功,朕就讓他得償所愿!但是,不是現在。”
“圣上,和親之事豈能如此兒戲?吐蕃那邊若是知道,肯定會心生怨恨,甚至可能起兵犯境!”實在跟不上李顯的思路,韋無雙急得連連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