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在小羊皮口袋里的“茶點錢”,在他們眼里,是另外一種“關稅”。從波斯一路行來,商隊每逢關卡必送。有人嫌少,有人收了錢不辦事,但堅持不收的,他們卻是第一次遇到。
“撾,撾,撾……”不遠處,又傳來響亮的吆喝聲,清楚地提醒,大伙不是在做夢。
商販們羨慕地抬頭,看著四匹馱馬拉著一輛巨大犁車,快速在田野里跑過,在身后留下兩道散發著泥土清香的田壟。
奧德雷沙巴忽然嘆了口氣,爬上駱駝,招呼大伙沿著道路繼續前進。再也提不起去跟農夫套近乎的興趣,也不敢再打那具車犁的主意。
按照他原本的設想,造價高昂的車犁,肯不是農夫自己所有。而自己先跟農夫混個臉熟,然后唆使他們帶了主人家的車犁逃走,半途中賣給商隊,就能“不著痕跡”地將車犁弄到手。再往后,是殺了貪心的農夫滅口也好,是將車犁拆散了偷運回故鄉也罷,商販們自然都是輕車熟路!
但是,唐軍那位隊正拒絕收取“茶點錢”之舉,在讓奧德雷沙巴覺得意外之余,卻又讓他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按照先前的計劃做了,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甚至整個商隊,都遭到碎葉唐軍的追殺,無一人能僥幸活著返回故鄉!
“沙巴叔,走絲綢古道這么多年,這回,咱算開了眼了!”老商販西波,也不再提“購買”車犁的事,忽然在駱駝上直起腰,大聲感慨。
“是啊,從波斯到大唐,走到哪里,當兵的不是主動伸手要錢?唯獨這碎葉鎮,咱們主動送錢,人家都不肯收,還好像咱們都是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下人一樣!”。西波身后不遠處,先前慫恿奧德雷沙巴幫自己弄車犁的年輕商販頭目本阿里,也嘆息著連連搖頭。
“新的碎葉城主,肯定非常兇殘,凡是敢違抗他命令的人,全都死得慘不忍睹!”另外一名年輕的商販頭目,皺著眉頭在旁邊搭腔。聲音里,除了困惑之外,還隱約透出了一絲恐懼。
這個推測,符合他們當中很多人的經驗。在波斯故地,一些新月教城主,就曾經依靠嚴酷的殺戮,來維護自己的權威。但是,那樣的城主,絕對不會得到麾下將士的真心擁戴,特別是底層軍官和士兵,一個個嘴巴上不敢有任何怨言,神態動作卻宛若行尸走肉。而他們剛才見過的唐軍,臉上卻始終帶著自豪的笑容。
“不應該!如果城主殘暴的話,剛才那名軍官,即便不收賄賂,也會用馬鞭抽沙巴大叔一頓,來證明他自己的清白。”有人皺著眉頭,低聲反駁。但是,心里頭卻沒有多少自信。
“如果城主對手下嚴苛,卻同時要求他們善待往來商販呢?”有人大膽提出假設,卻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的判斷。
“怎么可能,那他還都能坐得穩?”
“他本來也才沒當幾天城主啊?”
“可他打敗了娑葛,娑葛實力再差,也是三十萬突騎施人的可汗!”
“因為他背靠著大唐,有大唐皇帝給他撐腰。”
“上上個碎葉城主也有!還不是被娑葛趕去了于闐?”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離題萬里。奧德雷沙巴被吵得頭大,皺著眉頭,高聲呵斥,“行了,不說這些了,小心話多招禍!城主殘暴也好,仁慈也罷,都不關咱們的事情。咱們都不是當地人,有錢賺,才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