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最小的孫子也已經二十三歲了,如今已會花天酒地,遠不如少時可愛了。他以前與我玩鬧,也喜歡指著老夫的鼻子說‘祖父是騙子’。”
盧正初說著,竟是又笑了笑,看起來像是個在與孫子玩鬧的可親老人。
王笑低頭看去,能看見他臉上的老人斑,看起來竟有些可憐。
但下一刻,他明白過來這是這個老頭子把控談話節奏的技巧。
糟老頭子壞得很。
“你們分明就是貪墨了賑災糧。”王笑眉頭一皺,再次控訴道。
盧正初道:“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怎么會不重要?!你們從災民的嘴里把人家的救命糧摳下來,大發國難財,可恥至猶。”王笑氣極,罵道:“你還想騙我,你們就是貪了糧食才想讓我大哥去打理糧食生意,你還騙我……”
盧正初淡淡道:“但這是陛下允許的。”
王笑一愣。
“這是陛下允許的,理由老夫剛才也說了。吾等之于陛下,便如同王垕之于曹孟德。”盧正初道,“你大可以把事情捅出去。但,陛下不在乎,老夫也不怕。”
王笑氣道:“你……”
盧正初搖了搖頭,道:“老夫與你說過,許多事眼見不一定為實。沒錯,我們確實從賑災糧款里克扣糧錢,但老夫剛才與你所言,也不全是假話。傳言說我們吞了十萬石,可能我們只拿了五萬石。這里面有一部分是不能吃的陳糧,有一部分是要送到遼東,還有一部分是用來救急的。
你知道這朝局,有多少危機嗎?比如當年京師被圍,陛下許給建奴的銀子、許給勤王將領的銀子,這些銀子是不能說出來的,只能慢慢的往回填,填了多少年了啊?這還只是比如,用錢糧的地方太多太多了。楚朝的輔國之臣,不好當吶……當然,這其中,確實有人私吞。我們昆黨中,也確實有很多貪官。”
盧正初摸著膝蓋,正色道:“但,又能如何呢?老夫問你,誰有辦法保證天下的官員個個都廉潔無私?事情總得有人做,人總有私欲,這些人怎么辦,殺光嗎?那天下官員十亭去九亭矣。大廈將傾,誰來挽狂瀾于既倒?!這天下官員,有些人有才無德,有些人有德無才。打個比方吧……就如羅德元與白義章……”
白義章聽了這話,便頗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盧正初道:“羅德元此人,算是清正典范了。但他今日在殿上所為,其后果比侵吞糧錢還要惡劣百倍!朝中好不容易維系的平衡局面被打破,黨爭再開,致使滿朝文官勾心斗角、只知鉆營算計,白白消耗國力。反觀你這位舅舅……”
盧正初指了指白義章,一時語塞。
他有些疲倦地閉上眼,道:“向陽,你來說吧。”
林向陽清了清嗓子,道:“白侍郎在戶部任職以來,肅清了戶部貪腐之風,理清了冗賬、冗員、冗餉等諸多陳年舊疾,掌天下庫藏出納、權衡度量之數從無半點錯處,梳理稅賦、清丈土地,改變了他上任以前國庫年年虧損,天子無所支調的局面……”
“過譽了過譽了,下官不過是做了些自己該做的。”白義章連連擺手,頗有些謙虛地說道。
王笑翻了個白眼,心中罵道:那也是個大貪官。肅清了戶部貪腐之風?那就是自己貪,卻不讓別人貪,沒品。
林向陽又向王笑說道:“你想捏我們的把柄,逼我們來保你大哥。這是何其天真的想法?老師一心為公,俯仰無愧于天地,又豈是你這樣的小兒能要挾的。事到如今,你若想保你王家,一會到了殿前……”
王笑正愣愣得發呆,突然耳朵一動。
一會兒到了殿前?
“你們為什么要費勁口舌與我說這些?!”王笑猛然說道。
“哈,因為皇帝要召見我?”他再次指向盧正初,侃侃而談道:“你剛才也說過,陛下要見我。所以你們想讓我幫你們對付政敵,才在我面前演出一幅忠心為國的模樣。呵,好一個一心為公的盧大人,口綻蓮花,晚輩今日才算開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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