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對于錢承運而言并不好過。
他看著被砍成重傷的錢成,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六扇門那個名叫喬元基的捕頭也死了,這件事本沒什么,但自己才剛決定用的人下一刻就死了,這似乎是極不好的預兆。
沒過多久,消息傳來,刑部大牢被劫。
錢承運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
他在錢成的榻邊無言地坐了良久,然后深深看了一眼病榻上的次子,起身,鄭重地穿戴好官服。
大紅色的官袍新亮如初,繡的云霞孔雀如呼之欲出,錢承運一路仰首闊步地穿過承天門、午門,又列隊走過皇極門,在殿中站定,便了又一次的朝會。
今日,對他而言,是巨大的危局。誣陷準駙馬的官司本就還在打,刑部被劫更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
“臣有本要奏,昨夜刑部大牢遭劫……”
“臣彈劾刑部左侍郎錢承運公器私用,擅調六扇門……”
“臣彈劾刑部大開冤獄,將無辜朝臣下獄,實因黨爭,據逃犯所稱……”
“臣彈劾刑部左侍郎錢承運……”
錢承運,錢承運……
二十年宦海沉浮,一朝墻倒,眾人皆推!
錢承運如石像般立在那里,耳邊的話他一句一字都沒有聽進去。
過了良久。
他終于站了出來,高聲道:“臣有事啟奏。”
“準奏。”
“臣這里有兩道奏書。第一道是臣昨夜先寫就的,有關于京城治安。如今賊盜猖獗,刑部無力管治,臣請陛上整頓太平司,重開東廠。”
一言即出,群臣俱驚。
果然是奸佞!
又是一個文官里的大叛徒!
“無骨佞臣,竟敢當堂附閹權者耶?!”
登時,討伐之聲大作,諸臣憤憤。
“開東廠乃是圣上旨意,爾豈能大呼閹權?”
卻也有昆黨官員站出來辯駁。
延光帝卻是龍顏大悅。
帝王之術,在于平衡。朝中格局原是首輔一家獨大,如今扶持起了次輔,讓這些臣子相爭。自己這個帝王便可以坐壁上觀,圣心獨裁。
如今要開東廠,他下的是中旨,自然會有阻力,朝中反對者聲勢浩大。
此時錢承運一倒戈,此消彼長,卻是大有不同……
延光帝再看向錢承運,目光中卻已俱是嘉獎之意。
往日竟沒看出來,這原來是一個忠臣。
錢承運一本奏章得了圣心,接著又高聲道:“臣還有一本要奏。”
“準奏。”
卻聽錢承運道:“臣有罪!”
殿上便靜下來。
“臣忙于公務,卻疏于約束家中子弟,臣之次子錢成昨日于京中偶遇一民女,此孽子竟生禽獸之心,擄其女,殺其一家四口!”
錢承運聲含慍怒地說著,滿堂更靜。
這竟是在……自揚家丑?
瘋了嗎?
卻聽錢承運接著道:“臣聞此事,痛心疾首!天下腳下,臣官任刑部,卻放縱兒子殘害無辜百姓,萬死難贖其咎!于是,臣便讓六扇門官差來家中捉拿這個逆子。”
話說到這里,城府深的老臣們面上依舊不露聲色,心中卻冷笑道: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