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策奇道:“你既然守著這個園子了,怎么能叫啥也沒做?”
“俺……”耿當道:“俺心里愧疚。蝗災后,各地的難民都逃到京城來,但官府不讓進城,他們只能睡在京郊荒野里,這兩天下了雪。到處都是餓死的、凍死的、瘟疫病死的。傅先生忙了三天沒合過眼,嘴里急得都是泡,俺本來應該在幫他的,可俺卻是帶著人進城來閑站……”
他說著,一句話卡在喉嚨里,又道:“傅先生對東家最是服氣,說東家造福百姓,但俺覺著……這城里和往常一樣,還是在吃肉喝酒。俺傻站了一天啥也沒做,到了晚上,還吃了那樣好吃的菜。現在滿肚子鼓鼓的,想起城外那些人,便覺得都是俺作的孽,有些恨自己。”
秦玄策頗有些無語,道:“你吃的時候怎么不說?”
“俺……俺當時沒想起來,一入口,就忘了……”
“憨貨。”秦玄策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耐心和他解釋起來:“你說你今天啥也沒做。我問你,你有沒有放人出園子?”
“沒有。”
“那就是了,這就是你今天做的最大的事。你們那個產業園供的食物、衣服、炭火……這些是你看得見的在做的事,而今天你站在這園子外,就是在保護這些東西。若沒有你,文家害了二哥、抄了王家、占了你那產業園,你覺得他們還會救濟收留那些難民嗎?”
“這是別人看不見的你在做的事。明白嗎?”
耿當一愣,垂下頭來:“明白。”
秦玄策又道:“我知道你沒說出來的那話是什么意思。你覺得王笑一天天的當甩手掌柜,將事情都丟給傅先生做。你覺得我們一天天嘻皮笑臉的,對這世道的苦難視而不見……”
“俺不敢這么想。”耿當道:“俺只是覺得,以東家若肯去親自主持,也許能少死許多人……”
“你就是那么想的。”秦玄策道:“但你想過沒有,若沒有他在這城中周旋哪里來的糧食、銀子?若非他這個附馬的身份罩著,你知道會有多少人來搶?但凡京郊的荒地里能長出一點點東西來了,這滿城的高門大富便能如狼嗅到肉一般圍過來。”
“你們以為皆‘肉食者鄙’,我告訴你,若非他在其中與各方周旋,你們一群庶民弄出來的東西,當時都不用錢承運自己出手,他家的一個管事就能隨手拿了!這世道,有哪片田地是能任你安安穩穩耕作的?”
秦玄策見耿當不語,只好又嘆道:“王笑看重你是因你辦事實在,但你不能反過來指望他像你那樣只知蒙頭蓋腦地猛干。這道理傅先生沒空跟你講,王笑懶得跟你講,我卻不能不與你講。他苦心孤詣地在謀劃著如何保護你們,身家性命壓在肩上如履薄冰。你卻只當他在這京里錦衣玉食的享福。”
“你只看到他今日這席上有酒有肉便當他是‘朱門酒肉臭’?卻不知他背后做了多少、想了多少。但你若真當他是好人,卻不知他昨天還跟我一起殺人打劫吃牛肉。總之他不是你能看透的人,那你便不要用你自己的行事法則去度量他。”
耿當連忙道:“俺俺……俺沒有這么想,俺只是覺得自己今天吃太多了……”
“你別在他面前說就行,他也不在乎別人怎么想的。”秦玄策說著,又見耿當一臉驚慌,便又開玩笑般地補充了一句:“他臉皮多厚啊。”
耿當卻聽不出他的玩笑,訕訕道:“總之你們怎么吩咐,俺怎么做就是了……”
秦玄策眉頭一挑,道:“真的?”
“真的!”
“那你去把文博簡做了。”
“好。俺現在就去!”
秦玄策無奈,一把拉著耿當的衣領將他拽回來。
“跟你開玩笑的,文家打手可多,連我去都害怕……”
王笑卻不知秦玄策替自己吹了一個大牛皮。
若他聽到秦玄策的一席話,大抵是會罵一句“你少他娘的胡說八道”之類。
事實上他所做的一切,確實是為了在這時代求一個安穩舒適的生活。
哪怕是亂世來臨,人也有為自己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力嘛。
當然,他確實懶得去掰扯這些權力與義務。
因為比起與耿當那樣的糙漢講道理,王笑更喜歡唐芊芊~
比如此刻,他便如傻子般在積雪巷唐芊芊的屋子里坐著,整理著思緒。
“文博簡老謀深算,且又與左經綸合作,怕是不好對付。”王笑輕聲道。
“只是不好對付?他可是一出手就拿住了你們王家最大的破綻。”王笑假裝自己是唐芊芊,輕聲道。
王笑道:“那怎么辦?”
假唐芊芊道:“我都不了解文博簡,怎么分析?”
王笑道:“那我應該先去了解文博簡?”
假唐芊芊道:“去問問盧正初如何?或者,誰最了解他?”
過了一會,王笑問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沒有人回話,他只好鼓了鼓腮幫子,呆頭呆腦地回了家。
……
這夜臨睡前,王笑依舊是被纓兒給調戲了。
“我的少爺是小美人哦~嘻嘻嘻~小美人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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