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是嘆了一口氣不行啊,剛才好像聽到屋頂有聲音,感覺芊芊就在那里。
同時他心中暗自嘆道:“這楚朝哪天若是亡國了,你我這遺國公主駙馬的命運也許還掌握在芊芊手里,我不碰你,到時候才好求她護著你啊。”
那邊淳寧喚過一句,便閉上眼等王笑的動作。
結果,等了半晌,不見王笑有動靜,她不由又問道:“夫君不想么?”
“想自然是想的,但我不希望你是因為禮教壓迫。這種事,總是要你情我愿才好。現在這樣,好像是利益交換一樣。不對,就是利益交換。”
王笑果然沒睡著,開口竟是一番假惺惺的道德言論。
“但我們成了親。”淳寧道:“我能做好個妻子。”
王笑道:“現在彼此都不熟悉,回頭時機成熟了再說吧。”
他當自己是隨口敷衍,卻沒意料到:自己其實是說出了心里話。
淳寧卻以為自己又聽出了王笑的言外之意等你忘了秦小竺再說吧。
不然,既已成親,還等什么?
她轉頭看了王笑一眼,心中忽然有些佩服起來。
他竟能知道自己對小竺的那點心思……
伴隨著這種佩服,她再次松了一口氣。
對于那個事情,她是當任務來完成的。但憑心而論,她確實是不想。
緊繃的心弦放下來,她看著燭光中王笑的側臉,忽然覺得他有些體貼。
自己一定要努力讓自己不再喜歡小竺啊……——
這確實是一場讓人身心俱疲的婚禮。
三天來不停練習跪拜讓人腿腳發酸,昨夜也沒睡好,王笑此時確實很困。
但身邊躺著一個好看的女孩子,盈繞在鼻間的淡淡香氣讓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于是過了好久他才得以入眠……
迷迷糊糊間又看到了王家村一個一個人在面前倒下去。
夢境中,那個死去的族兄忽然冷笑了一句:“成了駙馬都尉了?你明知道這楚朝要亡了,為何還不逃?”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逃到起義軍中?那如果清軍入關又逃到哪?
以前只覺得‘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只是文字上的記載,可如今見過王家村那場屠戮,他才知道,若有那天會是怎樣的慘烈情景,還不知還要慘上多少倍……
夢魘愈深。
他站在一片廢墟之上,環顧四看,竟是萬里江山一眼看盡,神州大地一片血海,天地遼闊間,遍地只有無數的尸骸……
無處可逃!
“做噩夢了么?”有人輕聲問了一句。
一只手撫在額頭上。
廢墟中似乎有東西落下去,一片綠芽破土而出……
夢境里,王笑走回那個死去的族兄身旁,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
“知道嗎?人這種東西,落地便生根……我落在這京城里,一開始不走,越往后就越難走了。”
“有越來越多的人與事在這里形成羈絆,好的壞的,愛與恨,恩與仇。”
“你若是出一道考題問我,穿越到這楚朝應該怎么辦?我大概會回答:逃到海外,緩緩經營、徐徐圖之。”
“但生在此處,我才知道,人的所做所為和所思所想是不一樣的。”
“我并非不知道楚朝要亡,也并非留戀王家三子的富、留戀駙馬都尉的貴。這些,與其說是富貴,不如說是……秩序。”
“我留戀這里的秩序,因為我知道,人若離開秩序,便如魚離了水……”——
一個封建王朝在它崩塌前夕殘余的那一點點秩序,大概是什么樣的力量呢?
是夜,月光灑在楚國兩萬里的蒼茫大地之上。
中原破敗,人如芻狗、命如草芥。
有人在垂死掙扎中忽然懷念起過去清貧卻安穩的生活。
朝不保夕的絕望中,這種對以往有序生活的渴望正在一點一點匯聚著。
等到無數人對楚朝的恨都轉化著回憶的時候。
那讓人留戀的一點點秩序,終于會轉化成為巨大的……天下正統的名份與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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