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雖疲憊,還是強打起精神笑道:“杜將軍言重了。”
談話的節奏便慢下來。
杜正和將火銃拍在桌上,冷笑道:“敢逼迫天子,我現在便能要了你的命。”
“陛下確實是龍體不適,才暫將國事交給齊王打理,如此而已。”
“沒功夫和你說場面話。本將今日過來只有一句話勸你們馬上還政于陛下,否則休怪我兵戎相見!”
王珍笑了笑,伸手泡了兩杯茶。
“我已讓神機營整備,只等一聲令下,便入宮勤王。”杜正和又道,“神樞營高成益,錦衣衛耿叔白,都不是我的對手。”
王珍眉毛一挑,應道:“好啊。”
接著又重復了一句:“好啊,打吧。”
“王正禮!你當本將不敢?!”
“杜將軍自然是敢,以神機營火力,城內巷戰神樞營絕不是你的對手。杜將軍大可入宮勤王,從此,在陛眼中你便是最大的忠臣,往后倚為柱國大將,公侯萬代……”
“我不是為了一己前程!君臣有綱,你等悖逆妄行,天理不容!”
王珍淡淡道:“那杜將軍為了什么?”
杜正和一張圓臉怒氣沖天,抬起火銃指著王珍道:“你不要激我。”
“如今的形勢,王某不說,杜將軍也看得明白。”王珍笑道,“你得到消息時沒動手,便是心里已有了答案。你知道的,怎么做才是對楚朝好、對京城百姓好……你很清楚。”
“神機營不能妄動,一動,京城傷亡慘重,虜寇借機直下京師,你便是罪人。這是現實,你沒得選,很無奈。但你也放不下心中那些執念,放不下陛下對你的君恩如海。這是期望,你選不了,很痛苦。”
“我三弟拉攏了你很多次,你始終只效忠于陛下。這份忠義我很敬佩。但忠義是有代價的。往后,你只會越來越痛苦。匡扶社稷不是那么容易,楚朝不缺忠良之士,若容易做,天下早中興了,你越掙扎,事便越難,你便越痛苦。”
“你來這里,是希望我勸你。讓你能心安理得與我們這些發動宮變的亂臣賊子同流。但我勸不了你,道理你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能勸你自己。”
王珍飲了一杯茶,嘆道:“今日見你,我不是要安撫你,我是想‘安慰’你。”
火銃指著王珍的額頭,杜正和氣得手都有些抖……
他徒然將手放了下來。
“如果,虜寇都退兵,你們能還政于陛下嗎?”
從得到消息開始,他想要求見陛下,想過要率兵勤王,也奔走于諸臣之間……從深夜忙到現在,最后也只能徒勞無功將火銃放下來,問了這么一句。
“我可以答應你。”王珍嘆道,“但這事,不是我和齊王的許諾就能決定的。這世道,誰不被裹挾?當洪水涌來,誰能立如磐石?”
兩人話到這里,長街上突然響起大喊。
“楚朝要亡了!”有人奮聲疾呼。
王珍眉頭一皺,走到窗邊看去。
一群百姓在幾個書生的帶領下浩浩蕩蕩走過長街,舉著胳膊不停地吶喊著……
“楚朝要亡了!朝廷為何還要蒙蔽我們?!”
謝欣德走在百姓前面,既有憤怒、也有激動。
他很有些消息渠道。
唐逆入寇、建奴逼近……可京城大多數人還在渾渾噩噩,因為這些年來大家也習慣了,更因為朝廷一直在淡化這些事,仿佛唐逆只是小患、建奴只是擄掠,都是小問題。
危機迫在眉睫,傾塌便在眼前,偏偏上位者還如此腐朽、墮落,整個朝堂暮氣沉沉,行動遲緩!
這些年來,天災、人禍、戰亂、瘟疫……當權者絲毫沒有作為,只會不停地加餉再加餉,放出東廠、放出錦衣衛,盤剝肆虐,強壓封鎖,局勢每況日下,卻還只想著堵塞圣聽,蒙蔽世人,以便繼續驅天下百姓為犬馬!
家國將亡,食肉者鄙!何等讓人怒發沖冠?!
這讓謝欣德感到巨大的憤怒。
廟堂之上,袞袞諸公,盡是蠢材。
但同時,謝欣德也知道昨夜,齊王宮變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