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翻飛。
良久,逃著、追著,前面已傳來海浪的聲音。
黑夜中,海與天的輪廓便在眼前,一艘艘海船在勾勒出巨大的身影。
“開炮!”王笑用盡全力喊道。
有箭矢又射中他的馬匹,他座下馬匹長嘶一聲,跪倒在地。
“開炮!”
王笑用盡全力爬起來,跑著大喊……
“開炮!”秦山河喊道,聲若驚雷。
他與秦玄策調轉過馬頭,駐馬迎向清兵的陣列。
“殺了他們!”
身后的清兵叫喊著,沖得越快。
“轟!”
炮彈從海船上落下,轟然在清兵中炸開……
鐵山府衙。
崔明吉捧著信,手微微有些顫抖。
良久,樸元尚見他神情有些迷茫,問道:“大兄?”
他伸手接過崔明吉手中的信,仔細看了一遍,只覺字字誅心,驀然便紅了眼。
“爾邦背棄君父之國、屈膝夷狄之酋,此爾等之奇恥大辱,亦我大楚之辱。試看建虜攻我京畿,事決存亡,大楚英烈執劍決死而爭,偏師搗其巢穴,斬奴酋于馬下。今奴將伏尸,血濺五步,唯有一言相告:虜患可平,群丑可滅,華夏千古志氣不可輕辱,爾等茍安之輩侍奉建虜如其臣妾,與亡國何異,猶妄敢自詡小中華哉?倘執迷不悟,必遣兵征爾小國!”
……
這些年來,對整個朝鮮而言是喪權辱國、任蠻夷欺凌;對他樸元尚個人而言,是從禮儀之邦的貴族淪為被女真踩在腳下的下等人。
這其中的恥辱感,每每想來都讓他覺得心中有無限痛楚。
此時王笑這一封信似將一道傷疤揭開。透過紙墨,他仿佛看到國君身穿藍衣對皇太極三叩九拜,而楚朝戰士卻是奮起抗爭于血戰之中擊殺皇太極……
投降與抗爭之間的對比,如何讓他不羞愧?
思及至此,樸元尚放聲大哭。
他捧著信跪坐在地上,老眼中不停有淚流下來,口中悲嚎不停。
“忠君報國……我們讀書識禮,便是這樣忠君報國的?君父受辱,五十萬人被擄為奴隸,我有何顏面再自詡讀書識禮之人……”
他說著,伸手去解頭上的發髻,將滿頭半白的長發散開,披頭散發,跪在地上便朝著楚京的方向嚎啕大哭。
崔明吉卻是道:“王笑是在嚇我們的,遣兵來征?大言不慚。”
他想坐下,偏偏腚上還插著一支箭,便拉了一張桌案,將身子趴在上面。
“啊唏,疼死了。”
抱怨了一句,崔明吉又道:“有什么辦法?建奴就是那么能打。當年雙嶺一戰,建奴三百騎兵就殺得我們四萬大軍潰不成軍……三百人殺四萬人啊!能有什么辦法?再屈辱、再難受,也只能受著。我堂兄當年力主求和,為的是什么?是個人的榮辱嗎?還不是為了保存宗廟與百姓。”
“可是……楚軍擊殺了奴酋啊……”
“那又如何?”崔明吉道:“運氣好罷了,今夜所見,王笑不過匹夫之勇。他這封信是嚇我們的,你不必怕。”
樸元尚大哭道:“我不是怕,我是悲啊……國不國,君不君,民不民。我等與亡國之民何異?!”
“別嚎了,一會清兵又來了……”
忽然,門外有兵士沖來,大喊道:“不好了!楚軍攻進城了!”
崔明吉一愣,問道:“清軍攻進來了?”
“郡守大人,不是清軍……是……是楚軍攻進來了。”
崔明吉愣住。
“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