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云卷云舒。
德州城頭上,有人抬眼看了看天色,疑惑地低聲嘟囔起來。
“都這時候了,侯爺今天怎么還不來?”
“蠢材,肯定侯爺料定了今天反軍不會來攻城啊。”
“但前幾天反軍也沒攻城,侯爺不論有什么事,每天都是先來城頭。”
“侯爺的行蹤要你管嗎?你是反軍的細作嗎?”
“你才是細作!看,放飯了,哇,今天的是牢丸湯……”
牢丸湯卻不是所有兵卒都能吃的,只有老卒才有。如今楚軍從德州城以及流民當中招驀了許多新兵,這些新兵喝著白粥,聞著遠處傳來的肉香垂涎欲滴。
“看什么看,好好練,等上過戰場、殺敵建功什么好東西沒有?!”校官們大喝著走過。
不多時,王笑策馬而來,登上城頭看了一會。
“侯爺今日來得晚了,可是城中有變故?”
“無妨,只是有些私事。”
“昨日新兵已招驀完畢,末將還以為今早點卯之時侯爺能親自見他們……”
“我想了想,還是等他們能熬得過頭幾天的操練再說。”王笑淡淡道。
“是。”杜正和一抱拳,道:“侯爺所慮極是,末將這般告諭下去,看他們敢不用命。”
談話間,王笑已極目望著北方,篤定道:“我就知道唐節還不敢來攻。”
“他疲師遠來,想必還要休整幾天。”杜正和有些憂慮起來,道:“唐節治軍比吳閻王高明得多,怕是不好對付。侯爺請看那邊,探馬巡查的范圍、距離、輪換的時間,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再看東面,吳閻王的探馬……呵。”
王笑若有所思地道:“你覺得若是我想出城偷營,能瞞得過他們嗎?”
“瞞不過。”
杜正和眼力極強,瞇眼望了一會,又道:“只有東面是吳閻王的探馬,北面、西面、南面皆是唐節派人盯防……侯爺是想送走殿下?但哪怕只是派十人小隊護送,要想從平原縣到濟南都很難瞞過。”
“我不是想送走殿下,是想帶一萬人出城。”
“那就更不可能了……”
王笑微微頜首,繼續想著這件事。
等他到了軍機處,便見羊倌端著一碗牢丸湯坐在臺階上曬著太陽,一邊與夏向維說著什么。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換氣的時候不讓人發現,老子都能一路游到臨清。”
“還是不行。”夏向維道,“每段運河都有水閘,反軍探馬范圍內水閘就有五處,你一人能過去,還能幾千人一起過去不成?哪有那許多會水的兵士。”
羊倌吸溜了一口碗里的湯,道:“那你自個兒想啊,來問老子做啥,老子要能出得了主意,老子就來考你這軍機處了……侯爺。”
“有點將軍的樣子。”王笑隨口笑罵了一句,邁過門檻,進到堂中。
夏向維便捧出一疊書,道:“老師,這是城中所有能找到有關于臨清城的書……”
“報!那本《金瓶梅》是末將給夏先生的!”羊倌站得筆直,大聲喊道。
全院人都回頭看他。
“那么大聲干嘛?”
“末將有將軍的樣子!”
王笑無語,拿起筆筒便摔過去:“滾去守城。”
“臨清閘上是個熱鬧繁華大碼頭去處,商賈往來之所,車輛輻輳之地,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
這天從軍機處出來,王笑手中便捧著一本《金瓶梅》在看。
以前看不覺得什么,現在再看,這蘭陵笑笑生還真是極熟悉臨清城。
臨清城在楚朝開國之初不過是個八千人口的偏僻小縣城,因一條京杭大運河,每年從江南來的大量的糧食與工業品由此中轉,數以萬計的船支由此經過,它漸漸成了楚朝北方政治中心與江南財賦之地的紐帶、鶯歌燕舞聲色犬馬的商業大都會,鼎盛之時全城人口有七十萬。
初看《金瓶梅》只見床第之歡,這般一看,方知臨清繁華熱鬧,人情風物不遜江南。
正是廣招集往來商客、四方游妓……好不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