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請起……”
曲阜。
曲阜知縣孔貞堪在上首坐著,道:“德昂去東阿縣了?”
孔貞堪時年四十二歲,論輩分,他是當今衍圣公孔胤植的叔輩。
“去了,想必此時已經見到那王笑了。”
答話的叫孔興弼,時年二十三歲,輩分是衍圣公孔胤植的子侄輩。
孔興弼有個舉人功名在身上,如今在尼山書院任學錄,本打算過兩年去考個進士,沒想到京城卻丟了。
“依我說,王笑要田地,給他便是了。”孔貞堪道,“這邊給了他田地,回頭再去買、再去占,便當是花銀子保平安,有何不可?”
“叔爺想得簡單了。”孔興弼應道:“依侄孫看,王笑此人,野心極大。不是善與之輩。”
“不是善與之輩?還有人敢動我們孔家不成。”孔貞堪撫了撫長須,嘆道:“去年,吳閻王過歸德府,我派人去請見,告訴他衍圣公供奉他大瑞皇帝,又獻了兩千兩銀子。你知道怎么辦嗎?”
他問完,自顧自答道:“連吳閻王這樣的粗鄙草莽,都知道我們孔家動不得。他回信給我啊,‘天下可以易主,衍圣公世系雷打不動’,呵,王笑再兇殘,還能比得上吳閻王否?”
孔興弼笑了一笑,道:“王笑要分田,叔爺該知道吧?”
“知道,那又如何?等他碰了壁,自然會回頭。”
“侄孫也是這么和四姐夫說的。”孔興弼道:“我們孔家,可以成為讓王笑碰頭的‘壁’,但可不會成為幫他分田的刀。”
孔貞堪驚道:“怎么?你們敢去惹王笑?”
“不是我們要惹王笑,而是他想當我們‘殺雞儆猴’。”孔興弼道:“要分田,他第一個動的就是四姐夫,為什么?為的還是看我們孔家的反應,說明他就是沖著我們孔家來的。這個人,眼里死盯著的,是我們孔家的家業。”
“所以呢?”
“叔爺啊,世道亂了。瑞朝、楚朝、清朝,甚至四川搞得厲害的張獻忠,我們孔家不在乎誰取了天下,反正不管誰坐了江山,也離不開我們孔家的支持。所以,我們誰都可以投誠,這天下各方勢力當中,也都有我們孔家的人。
世家大族,要想長長久久地生存下去,雞蛋就不能同時放在一個籃子里。但,眼下這時局,有一個籃子它就是放不了我們的蛋。”
孔貞堪一愣,喃喃道:“你是說王笑和齊王這個籃子?”
“是啊。”孔興弼好整以暇道:“一千八百年來,三國兩晉南北朝的亂世,甚至金人、蒙古人,所有籃子都能裝我們孔家的蛋,為什么?他們要我們的名聲,我們能幫他們穩定天下。但,王笑不同,他是要殺‘殺雞取卵’,他盯住的是我們孔家的家業……事情不是這么做的,他不對。”
“這是……家主的意思?”
“不錯。”孔興弼緩緩道:“南京朝廷、瑞朝,宗伯都打點好了。不久前,北面的清軍攻到了薊鎮,那邊的睿親王也派人聯系了宗伯……換言之,這天下是誰的,孔家都能屹立不倒。一千八百年的傳承,絕不能在我們手上斷掉。”
“所以呢?”
“睿親王提了一個要求,宗伯一直在猶豫。”孔興弼道:“但王笑既然先翻了臉,那便沒什么好猶豫的了……”
話到這里,他眼睛一瞇,冷咧咧吐出一個字。
“殺!”
魚山。
“劉大人請起……”王笑站在劉中砥身前道。
張嫂眼睛一瞇,忽然發現那劉中砥身后有個隨從看起來頗為眼熟。
彌爾達?
張嫂一驚,暗道不好。
下一刻,彌爾達忽然一抬手。
“嗖!”
一支弩倏然射向王笑。
只隔著短短的距離,顯然是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