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吳廣禮忽然哭出來,道:“這事村里都知道啊,不然草民也不敢說出來……對了,同村的佃戶王懷仁、張九清,都可以作證……”
不一會兒,錦衣衛帶著十數個馬知非家的佃戶上前。
十數名佃戶人人指控,內容極是詳盡。
“嗚嗚……草民王懷仁,草民本是流民,佃下馬老爺田地的第一夜,馬老爺見草民的閨女標致,一夜來打幾次門,小笆門都被打壞了……”
“草民田二,娶妻當天,馬老爺叫了幾個家丁,挑了被子,拿著氈毯,提著尿壺,他自己跟在后面,到了草民家里,別的話不講,只說‘把你媳婦帶來睡睡看,好才要,不好兩便’,草民罵了他一句,被他讓人一頓毒打……”
“草民孫大琨,我阿爹為了給我娶媳婦,向馬老爺借。馬老爺說‘不要愁,我替你想辦法。但你要允許我一件事,你新兒媳帶來,頭三晚上我去。你不允許,我只要想你兒媳,還能不給我嗎?’我阿爹想來想去,沒辦法,還是打答應了,馬老爺借了三石小麥給我。結果現在草民欠了他六石小麥……”
十數個佃戶人人控訴,場面漸漸安靜下來。
有部分人,比如秦玄策,覺得義憤填膺,恨不能把馬知非的頭再踩碎。
但更多人則是神色復雜。
由于蘇北、魯南,自古就是魯地,受儒家影響頗深,百姓往往羞于談涉這些事,當事人多不愿對此加以張揚。但地主老爺對佃戶妻女有‘初行權’,這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佃戶娶妻,首先要讓地主困過,然后可以同房,有人稱之為‘嘗新’,佃戶根本無力抗拒。
至于還有人寫詩說過這事:“毫邑湯都史所傳,至今豪霸圈莊園。蜀客多情問遺事,居停首說初行權。”
此時眾佃戶說罷,王笑開口道:“依《大楚律》,‘強干罪者絞’,馬知非屢犯重犯,我派人將其斬殺,諸位可有異議?”
士紳們一愣。
感覺好久沒有聽到‘大楚律’這三個字了。
異議當然是有異議的剛才這聽下來,明明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怎么能說得上是‘強’呢?
但看著周圍持刀的兵士,士紳們皆不開口。
“都沒有異議。那就審下一個。”王笑指了指下一顆人頭。
在場的士紳聽著那些佃戶的控訴,每個人心思不一。
比如毛九華對這種陋習也感到深惡痛絕,但他也只能做到自己不去欺壓佃戶,或者族人太過火時提醒兩句。
如張端這樣的公子哥,看這種事卻是另一個角度。他也與不少佃戶之妻女有染,但他自命風流,認為自己做的是雅事。不像旁人做的這樣齷齪。
孟宏益自己也是不這么干的,但族中若有子弟鬧出了這樣的事,他便拼命捂下來,免得壞了亞圣府的名聲。
……
總而言之,這種事眾人本就是知道的,但沒想到王笑會捅開。
更沒想到事情捅開之后會顯得那樣駭人聽聞。
原本掩在那里的時候明明看起來就還好,鄉紳們溫文爾雅,佃戶們敦厚老實,一派其樂融融。
那些佃戶一開始控訴還畏畏縮縮,漸漸情緒也激動起來。從‘嘗新’開新,丑事越扒越多,神情也漸漸咬牙切齒。
甚至有些今天跑來鬧事要維護孔家的佃戶中,情緒也開始漸漸失控。
從孔家、到管勾廳,再到屯官、總甲、小甲,他們一層一層所受到的欺凌本就不少。只是漸漸麻木了,見怪不怪了。
像是好了疤的傷口,忘了痛,或習慣了痛。
孔府中還有人佃戶正在告狀,孔府外忽然有人大哭起來。
那是一個瘦骨如柴的漢子,剛才還鬧得厲害高喊著“不能讓官府欺負了圣人家”,此時才猛然想起他的婆娘以前也被孔家的屯官困過覺……領來的那二十文錢,以及早上落在肚里的兩個饅頭忽然間就變得無比刺心。
“蒼天吶!俺是大傻子吶!狗屯官孔倪本欺負了俺,俺來跑來給他們家撐場面……被賣了還給人數錢,俺……”
他話到這里,一時不知怎么形容自己。只好從懷里摸索出一串銅板來。
“二十文錢!二十文錢就讓俺當孫龜、當傻子吶……去他娘的……”
他有心把手里的銅板擲出去,終究還是舍不得,窩窩囊囊地把錢收回懷里,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思路手機端最快/l/z/wo/m
他沒想到的是,官兵耳尖,聽到他的叫嚷,馬上有人報上去。
“孔府屯官孔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