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唐芊芊請王珍相見。
她似乎一夜未睡,把一張地圖畫得密密麻麻。
“大哥來了,坐吧……此次笑郎率兵北上,應該并不打算進京。”
王珍問道:“何以見得?”
他還有些擔心王珰。
唐芊芊卻是道:“以笑郎之能,若要進京早便來了,為何只于京西駐軍?真是被建奴攔住了不成?”
“不為進京,又是為何?”
“他打算以身為餌,引誘建奴決戰。介時,我們可以率軍攻擊建奴后方……”
唐芊芊緩緩說著,最后道:“我想請大哥往北面一趟,通知在大楊山的這支兵馬,到時來援,只要我們瑞軍一撤,京城通道必開,如此,三軍合力,或能大勝建奴一場。”
王珍沉吟起來。
“這樣太冒險了。”他應道:“若是三弟不是這個意思,這一萬關寧鐵騎難免葬送……”
“笑郎就是這個意思。”唐芊芊篤定道。
王珍猶有遲疑,自語道:“太冒險了。”
唐芊芊想了想,抿了抿嘴,道:“昨日戒臺寺的幽瞑鐘響了一天,是笑郎在給我們傳消息。嗯,我唱不好,圓圓你幫我唱吧?”
陳圓圓點點頭,開口唱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歌聲婉轉,少了些詞意中的豪情,卻多了些凄清。
唐芊芊拿毛筆在桌案上輕輕拍著節拍,眼中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王珍愣了一下。
“這是……臨江仙?”
唐芊芊點點頭,道:“大哥沒聽過這個,但曾經,我和笑郎在門頭溝錢家別院游玩,笑郎曾給我唱過……”
回想起來,那天晚上眾人玩著三國殺,還勉強算是無憂無慮,轉眼間竟已到了國破家亡的邊緣。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王珍是文人,被詞句打動,默然了兩良久,方才問道:“這又如何能說明三弟是要與建奴決戰?”
“門頭溝。”唐芊芊道:“他在提醒我,決戰之地,便是京西門頭溝……我讓人找幾套寧遠兵的衣甲,再讓鄧景榮協助,請大哥務必把消息帶過去。”
“但,時間呢?”
“這一萬楚騎能奔襲至京北,想必其中也有知兵的能士,且見機行事吧。”
“太冒險了。”
“不冒險不行了……”
今日戰事一起,王珍思及至此,方知唐芊芊一介女子,魄力卻不輸世間多數男子。
倒讓人慚愧了。
此時他在民舍中換了一身裝扮,不一會兒,院門有敲門聲響起,是依著暗號的節奏。
打開門,勞召閃進來。
“大少爺,來不及了,我遠遠望見城南的鎮南軍起行了,必是去攻秦副帥。”
王珍臉色一白,道:“我也要盡快趕回軍中,走吧。”
勞召點點頭,隨著王珍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
“嗯?”
“大少爺,不妨讓我留在京城。”勞召道:“今日棄城,我見那瑞朝七殿下在城中布下不少細作,我們楚朝卻沒來得及安排,我可以留下來。”
王珍腳步一停,轉頭看了一眼。
卻聽鄧景榮道:“小的不行哈,建奴有人認得小的。”
他倒不是怕,而是第一時間想到陪勞召留下,隨后意識到問題。
勞召只是笑了笑,朝王珍重重一揖。
“大少爺勿慮,我并非只是為了報答大少爺之恩,實報家國之恩。我本一介奴仆,大少爺還我身契、教我讀書,境遇勝過世間千萬人,勞召得此厚遇,愿為世人盡一份薄力。”
他自是知道,跟著王珍回了山東,往后或許有位高權重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