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復社三人卻已被柳嵐山的氣勢壓住。
“王笑,我不懂這有什么好辯的?這些豎子,不足與謀。”柳嵐山臉上傲氣愈濃,仰頭負手,趾高氣昂,一副勝利者的樣子。
方以智大急,拱手向王笑道:“國公請信我,此事大有可為!請國公摒退左右,我有一樁秘事相告。”
王笑不理他,又夾了一口菜吃。
他碗里的米飯只剩最后一口了。
方以智眼皮一抖,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哪怕齊王也在、哪怕以后齊王一定要殺自己,他還是在這一刻下了決定。
“國公,我知在你眼里,我們的計劃拙劣不堪,但請聽我最后一言。”
方以知伸手入到了袖中,掏出一張明晃晃的圣旨,雙手高高捧起。
“陛下已下了中旨,請國公入京清君側,掃除鄭黨、還朝堂清明,陛下承諾,到時把國公經營山東、力拒建奴等數樁大功一并封賞,愿封國公為異姓王!
同時,沈次輔與孟侯皆已領旨除奸,除他們之外,領旨的還有淵閣大學士應思節、南直隸總督曹浚……”
王笑碗里還剩了幾粒米,依往常的習慣是要吃干凈的。
此時他并沒有繼續吃,也沒放下筷子,而是繼續聽方以智說。
應思節本是江西總督,關明就是他提拔的;沈保本是南京戶部尚書。皇孫南下之后,鄭元化、沈保、應思節三人合作擁立皇孫,成了南京朝廷的三大功臣。
曹浚卻一直都是鄭元化的心腹,也是其最重要的兵權。曹浚本是五軍營總兵,如今一路做到南直隸總督,若非在山東兵敗,也該封個伯爺了……這樣的人,背叛了鄭元化?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柳嵐山吃了一驚。
首輔大人一直控制著陛下,怎么可能讓人拿到這樣的中旨?!
可現在……說明首輔大人對皇宮、對南京的掌控出了問題?
他喃喃道:“不可能,這是矯詔,是矯詔!”
方以智并不理柳嵐山,又向王笑道:“我等能得到陛下中旨,可見鄭元化已是強弩之末,連曹浚都已背叛他。一開始我也不信,但事實俱在,此事大有可為,絕非我虛言!”
王笑淡淡道:“既如此,你們自己清君側就好了,何必帶上我?”
“不錯,我們自己做,此事也未必不成。鄭黨已是獨木難支,敗亡在即。”方以智道:“但現在江南民怨沸騰,百姓心羨山東安定富足。”
他遞了圣旨,一掀衣袍,在王笑面前緩緩跪下,道:“我實話實說,迎國公入京,只有沈次輔是立場堅定的。孟侯搖擺不定,幸而我們說服了他。”
“應思節與曹浚,則是堅決反對此事。這才是沈次輔派我們來的真正原因。我們擔心的不是不能除鄭元化,而是除掉鄭元化之后,應思節與曹浚故態復萌。”
“沈大人問我,趕走鄭元化,繼續與應思節等人合作,于局勢可有益處?還不是一樣,吸民血以奉養各地的軍閥?那么,鄭首輔換成沈首輔有何不同?”
“不久前北面一仗,我們都看得明白。國公你數萬人便可與建奴決一死戰。江南江北四十萬大軍卻毫無用處,只能把富饒之鄉壓榨成貧瘠之地。”
“我們更擔心的是,有朝一日,國公你舉兵南下,使江南生靈涂炭……與其如此,不如狠下決心,放手一博,給江南百姓一口喘氣的機會!”
“要想有所改變,唯有與國公你誠心修好,不再防備山東。如此,才可罷江北之兵,廢除三餉,輕民賦、減民徭、與民休息,使我楚朝再無南北黨派之爭,齊心協力共抗外敵!”
……
柳嵐山猶覺不可置信,憤怒而無力地道:“不可能的,他們不是那樣的人,假仁假義、假仁假義……”
這感覺,就像是當時聽到李香君委身侯方域的消息,自己再次輸給了復社這些酸儒?
這幾個呆子再次圖窮匕現,在自己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而首輔大人在南京也被沈保、應思節這兩個奸賊背后扎了一刀?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還沒想通,哪里還沒想通……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輸給沈保……”
那邊王笑皺了皺眉,猶自不答。
方以智道:“沈次輔知道國公不會相信他,故而派我們前來。今日所言,字字真心,唯請國公答應兩個條件,一是忠于天子,此綱常禮法;二是維持科舉,此國家取士正道。除此之外,一切政務愿順從國公之意。”
他跪在地上,從袖子中又拿出一張長卷。
“這里,是我復社成員七十六人表示愿拿出家中田地分發給貧農,以視支持國公新政,我等已算過,共是良田一百三十四萬畝……”
再抬頭,方以智已紅了眼眶。
“我年少立志,要挹東海之澤、洗天下之垢,以襄扶大楚中興為己任。方以智今日對天起誓,此來,只愿為江南百姓謀一條出路,我若有半點私心,叫我天誅地滅,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