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擺了擺手,他當然知道陳京輔沒提此事是因為自己如今只有一座徐州。如果要占下開封、商丘等地的話,眼下兵力吃緊、士卒疲憊,防御北面尚且勉強,手伸不了那么遠。
他回頭看了陳璜一眼,向陳京輔道:“令郎小小年紀就有此見識,來日必成我大楚棟梁。”
稱贊別人又不花錢,陳京輔果然很高興。
前面正好又遇見復社三個公子的馬車過來,被侍衛擋在路邊。
陳京輔“咦”了一聲,喜道:“那是方大人?”
“陳大人也認得他?”
陳京輔不停點頭,道:“方大人的學識,下官深感佩服。他家學淵源,博采眾長,天文、輿地、禮樂、律數、聲音、文字、書畫、醫藥、技勇無一不通、無一不精。下官在南京時亦曾多次與方大人探討河務,對他的見地是按案叫絕。他如今也在國公麾下效力?”
“沒有。”
陳京輔深感遺憾,嘆息了一聲。
他顯然對方以智十分推崇,又說道:“國公可讀過方大人的詩句?從他詩中便可看出他的不凡來……繁霜如雪孤南征,莫道能無故國情。斥抱揄方始大笑,牽牛負軛總虛名。凌云久動江湖氣,杖劍時成風雨聲。海內只今信寥落,龍眠山下有狂生。”
王笑聽了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方以智這兩日必定還會來找你聊天,你只需告訴他一句話,想要經世濟民,沒達到能放眼天下全局之時,不如低頭看看腳下務實之路。若真不擅長勾心斗角,回去寫文章也是好的。”
陳京輔有些惶恐,拱手應諾一句,眼看著雙方馬車交錯而過,心中底氣更虛。
他自認才學遠不如方以智,如今自己被王笑熱情相迎,方以智卻被趕在路邊,也不知這是怎么回事……
同樣的,方以智、侯方域、陳貞慧三個也是看著王笑與陳京輔相談甚歡的場景,感到一臉茫然。
方以智只覺心里空蕩蕩的。
他從出生起,骨子里就帶著傲氣。
論身世,他出生在“一門五理學,三代六中書”的大族,文韜武略、忠貞孝義之士歷代不乏其人;
論才干,他學貫古今,博涉多通,早早便有“今天下脊脊多事,海內之人不可不識,四方之勢不可不識,山川謠俗,紛亂變故,亦不可不詳也”的覺悟;
論人品,京城破時,他被瑞軍捉拿,施加酷刑,膝蓋都被削到骨頭,依然未降,一直逃到南京。這次謀事,他自問一心為的是家國百姓,不含半點私心……
然而,為什么呢?
王笑為什么就看不上自己的策略?
這一次來徐州,到底做錯了什么?
方以智低頭沉思不已,涌上來的卻是巨大的挫折感,似乎想要把他一世為人的驕傲感都轟然推翻……
徐州府衙。
秦小竺拿了一顆果子給董小宛。
“呶,你吃……說完了文少保,說說那個關盼盼的夫婿、徐州節度使張什么來著,他打過仗嗎?”
董小宛有些恭謹地接過果子,道:“張愔倒未曾有過顯赫戰績,那是唐憲宗年間,憲宗勵精圖治,力圖中興,天下也算太平,若要說當時的戰端……可以說說李師道,他派人焚燒河陰倉、刺殺宰相,倒有也些故事。”
秦小竺點點頭,撫掌道:“說李師道也好。你等等啊……來人,王笑回來了嗎?”
董小宛轉頭看去,外面一個打扮成管家模樣、舉止卻很稚氣的女子過來回答了一句,她相貌很漂亮,但說話口音怪怪的。
“嗨,國公沒有回來,新來的陳大人家里國公還在呆著。”
秦小竺探頭向窗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低聲念叨了一句:“還不回來,真討厭。”
但她一轉頭,又把剛才的幽怨拋開。
“快說快說,李師道刺殺宰相,這故事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