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經過咸豐、同治、光緒三代皇帝、四十多年過去,晚清朝廷一直都在任由黃河肆虐?
眼前的大水被暫時加筑的堤壩固住,看起來尚且可怕,王笑親眼見了,才知道這時代的人活著確實是螻蟻一般,輕易就能被大片大片地奪掉性命……
正想著這些,夏向維匆匆趕過來,行了一禮。
“老師回來了……”
王笑點點頭,問了些治河的情況。
兩個邊走邊談,大致的情況說完之后,夏向維道:“學生沒想到老師這么快就決意固河,心中實感不安。”
“說吧。”
“老師可知道‘東周欲為稻,西周不下水’之典故?”
王笑道:“不知道。”
夏向維無奈,只好道:“顧名思義,東周居于下游,西周居天上游,則生民仰西周鼻息。如今老師要把黃河安流在山東,可曾想過,上游的山西、陜西皆不在我們的勢力范圍?”
“你想說什么?”
“自古爭霸,占了上游便占了優勢,比如韓信決濰水,大破龍且二十萬大軍;晉滅東吳,從巴蜀順游而下;元滅宋,先取襄陽,便可沿漢入江,直取臨安……
倘若黃河走山東,哪天唐中元要與我們為敵,只需順黃河而下,其兵力、輜重運輸,利我們百倍,兼以水攻,可破諸城池,則山東危矣。
或一旦山西、陜西之地為建奴所得,建奴可兵出潼關,甚者兩路夾擊,山東既無地勢,再讓上游,西邊門戶空虛,同時德州、濟南被一分為二,還如何防守?
老師固黃河于山東,便如在家中鋪一條道路,讓盜賊入室;如把頭顱放在敵人的鍘刀之下。”
夏向維說到這里,又一拱手,道:“學生非是反對黃河入魯,但老師何不再緩上幾年?我們可先做籌備,等天下已定,再徐徐治理……”
王笑道:“你說的有道理,上游在別人手上,下游就要吃虧。但……如果像你說的,唐中元要打我們,或者建奴得了晉陜之地,我不固流黃河就當穩了嗎?”
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了一個“幾”字型。
“這是黃河。”
他又劃了幾條線,道:“這是太行山脈……這是秦嶺……他們這八百里秦川,進可攻、退可守,占據了絕對的地利。”
“如果他們要從山西、陜西攻打河南,以河南眼下的破敗情況,肯定是守不住的,對吧?”
夏向維應道:“是。”
“開封就在這里,西是潼關,北是太行山,黃河從它旁邊穿過。這地勢,從山西、陜西打過來,守不住。那我們如果讓黃河回歸徐淮河道,一旦開封被占,敵人就可以隨時再次決口黃河,水淹山東。
建奴從北方攻過來,我們可以賃德州防線硬抗,因為德州防線只有太行山到海邊這一小段。但如果他們從西面攻過來,山東就完全暴露在他們面前,處處都是破綻,不管有沒有黃河,我們都阻止不了他們打進來。
那我問你,我們治不治理黃河,對戰事還有什么區別?”
夏向維默然了一下,盯著泥土上的痕跡想了想,道:“至少能省下錢糧。”
王笑道:“省下銀糧,不如讓百姓過得好一點,多吸引些人口。我再問你,河南守不住、山東西面防線也守不住,那這一仗要怎么打?”
“第一,確保唐中元不會出兵攻打我們。第二,守住山西、陜西,不給建奴從西面出兵攻打我們的機會。”
“山東的戰略地勢薄弱,守山東不如守山西。但山西不在我們手上,怎么辦?”
“學生擔心的就是這一點,聯合唐中元,終不是長終之計。”
“是啊。”王笑想到唐芊芊,在心里微嘆一聲,道:“這事很微妙,我們既不能讓唐中元被建奴所滅,又要防止他做大打來我們……”
他手里的樹枝在地上,以太行山為中軸,劃了一個三角形。
“至于怎么破這個局,當先收復了京城,再西進居庸關,才占晉陜之地。”
夏向維看著那個三角,道:“學生明白了。但黃河……”
“黃河之事,我意已決。與其爭來爭去,不如埋首做事。”
王笑站起身來,丟開手里的樹枝。
這里又不是什么晚清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