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芊芊點點頭,像是釋然了許多。
王笑嘆息了一句,又道:“同時,你父皇犯的錯也太多了。他不該懷疑劉循,這人看起來只是一個謀臣文官,但他跟隨你父皇近二十年,在軍中威望、人脈都不同尋常,這種時候動他,必然要牽扯一大堆部將,導致整個大軍管理體系的混亂……雖然一開始管理得就很混亂……”
唐芊芊道:“總該是有理由的,想必是中了建虜的反間計,父皇和李先生竟沒能看出來……”
王笑道:“看出來他們也不知怎么應對……李柏帛這人才學是很高的,但沒經過官場的爾虞我詐,為人還是太方正了,四平八穩地經營可以,勾心斗角不行,比你師父差得遠了,還不如劉循有心眼。”
唐芊芊問道:“若是笑郎,會如何應對?”
“將計就計,讓劉循回信給多爾袞,卻賣個破綻、打個埋伏。”
說到這里,王笑又搖了搖頭,道:“但也沒用……怎么說呢,二十萬大軍,太多了。說句不好聽的,他以前的打法就是率領兩三萬精騎打仗,其他的幾十萬人不過是炮灰而已,這給了他錯覺,覺得自己能統馭數十萬大軍,但事實就是他沒有這個能力。這一仗再打下去,別的不說,糧草這一條就足已壓垮他。所以他比多爾袞急,一急就容易出錯。”
“那這一仗該會堅壁清野?如同這次天佑軍、昌勝軍攻山東時的應對?”
“這答案也沒那么好抄,瑞朝沒有那么高效的執行效率。”
王笑想了想,緩緩道:“換作是我,一開始就不會陷至這個地步。早前,宣府一丟,大同就可以棄守了,該讓唐節回守雁門關。山西是門戶,一定要守,糧草不足可以裁掉那些戰力低下的士卒,只保留精兵守險要關隘,而不是迷信兵力,在平原與建虜決戰。
其次就是民生,瑞朝治下貧瘠是不假,但并非沒有出路,花心思治理山西各地,該換的文武官員撤換,只要政治清明,憑精兵與地利便可穩住局面。貿易可作為補充,宣府沒了還可以走河套與蒙古貿易。獲得牛羊的同時,還可牽制與分化建虜。辦法還有很多,但……”
唐芊芊嘆道:“但做不到……這些我也想過。可一年多以來,我也只來得及設立察事府,何談大刀闊斧改革?”
“是啊,瑞朝的權力構成就是那樣,將領全都有私兵,成分復雜、水平又低,還是一起打天下的,不好輕動。朝中又缺少士人,民間缺少商紳,沒有大魄力要有改變也是千難萬難。”
王笑搖了搖頭。
唐中元要能做到這些那就不是唐中元了……
“只說在多爾袞剛渡黃河時,笑郎會如何應對?”
“肯定是不會跑到渭南來決戰的。”
王笑心想,莽夫才會跑來決戰。
“據城而守,撐到楚軍在德州戰場取得戰果,只要把多爾袞熬成疲師,甚至可以在關中把他包了餃子。實在不行,退守漢中也是不錯的選擇。他太想速勝了,老不以筋骨為能,何必……”
說到這里,他忽然明白了唐中元的心境。
就算苦苦支撐下去,國力折損太多,早晚還是要敗給北楚的……
拉不下這個臉子,或者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沒那份心氣了……
嗬,一個老農民,當皇帝一場,一輩子也值了。
唐芊芊同時也明白了這些,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像是有些抱怨地嘟囔了一句:“活到頭都不肯聽我的勸……”
王笑摟著她,低聲道:“我和兒子都是你的親人。”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但足見他很了解唐芊芊。
她自幼失怙,后來被帶回唐中元身邊,得到的親人也算不上好,曾經也是極不愿意認的。
但到唐中元死之前,她都沒有離開瑞朝。
看到大纛倒下、聽說唐中元的死訊時,唐芊芊都沒有哭,此時卻是紅了眼。
她把頭又蹭在王笑肩上,如小女孩般擦了擦臉……
“擔心兒子嗎?”王笑問道。
“圓圓姐和花枝顧著,會帶他逃的。”
唐芊芊其實還是擔心的,說著話已直起身子,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王笑這次來,首先就是來接兒子的。如今瑞朝如何先不提,他下一步必要先找到兒子再說……
“我們盡快去西安,這些潰兵不帶了。”
“不帶他們?”
“嗯,不帶他們,我們攜帶的干糧不多。不能帶這些潰兵在山間趕路。”王笑道:“這些人懂得往華山上跑,聰明是聰明的,但不夠令行禁止,我們要的是那種大潰敗了還能聚在帥旗周圍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