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之所以私下把晉王比作漢武帝,指的是‘漢武一朝無安寧之時’,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一點點期望。
晉王,不要繼續窮兵黷武了,歇一兩年吧。你還是年輕,我們年歲卻不小了,經不起這般沒日沒夜地熬……
“沒什么不敢的。”范學齊朝天拱了拱手,道:“陛下說了,能被比作漢武帝,是他的榮幸。”
“是。”
“說說你的看法吧。”
姚啟圣沉吟了一會,道:“大楚與漢武帝當時類似,需要打仗,便沒有錢糧。可世上是不缺錢糧的,只算活著的人口,糧食永遠是夠吃的,無非是夠多少人吃、怎么分……”
范學齊道:“你是想說,糧食不夠吃,一部分人死了,剩下的永遠夠吃?”
“這……下官是說,如果對比我們與偽朝的國力,我們的錢糧更多、國力更強。但我們的百姓日子過得太好了。下官聽說,山東那邊免了田稅已有三年,河南也免了一年,陜西、山西、河北、遼東多處的百姓剛領了賑濟與農具。還有黃河水利,本該是征瑤役的,卻改為雇勞工……”
范學齊不易察覺得皺了皺眉,似對姚啟圣感到有些失望。
當時姚啟圣能被乾朝那位女帝從大牢里放出來任為官員,負責和談之事,可見其有才華。
范學齊看過姚啟圣的履歷卷宗,認為那位女帝用人,極具眼光。
所以他才抽調姚啟圣到自己手下。
但如果姚啟圣只懂得加稅,那就太讓人失望了。
“絕計不行。”范學齊道,“若加稅賦能解決,還要經改司做什么?”
姚啟圣道:“是,因此下官才說,陛下遇到的局面與漢武帝相似。”
范學齊面色緩了緩,點點頭。
姚啟圣道:“縱觀漢武一朝,南滅百越、北攘匈奴、東伐朝鮮、西伐大宛,連年征戰不休;不惜血本于河西、河套筑城駐軍;兩次大規模治理黃河,動用十數萬人,把黃河從東到西修繕了個遍;加之其生活還極盡奢侈……
這么多事,需要的錢糧從哪里來?除了賣官鬻爵、抽取重稅,得錢糧最多的便是這……‘經濟改革’。
漢武帝重用桑弘羊,先后進行了算緡告緡、假民公田、移民屯墾、幣制改革、鹽鐵官營、創立平準、酒類專賣、對外貿易等改革……”
與此同時,門頭溝,大臺鄉山間別院里。
“你們說我學的是漢武帝?”王笑微有些詫異,看向坐在對面的周眉、唐芊芊、左明靜……
三女紛紛點頭,眨了眨眼。
場面很漂亮。
周眉道:“便說這一條,夫君所言的‘個人所得稅’,分明就像是‘算緡’之策。”
“不錯。”唐芊芊沉吟著,帶著思索的語氣道:“還有這‘土地國有化’,農民擁有土地的使用權……與漢武帝的‘假民公田’之策頗相像。”
左明靜也拿起案上的文書,輕聲道:“笑郎所言的‘發行紙幣’,卻比前人高明許多。”
王笑點點頭,認為還是左明靜最體貼。
“但這‘將礦業收為官營’‘宏觀調控’,不就是學的漢武帝的‘鹽鐵官營’‘創立平準’嗎?只是更為細致些……”
唐芊芊道:“笑郎偏說這是自己苦思冥想出來了許多好辦法,要讓我們‘驚為天人’,原來是拾前人牙慧。”
王笑微有些氣苦,搖了搖頭。
左明靜于是替他解圍道:“東坡先生言‘自漢以來,學者恥言商鞅、桑弘羊,而世主獨甘心焉,皆陽諱其名,而陰用其實’,想必笑郎是明白這其中道理,用桑弘羊之法,而‘陽諱其名’,自是高明。”
王笑自嘲一笑,卻不是因為被她們調侃而感到尷尬。他是沒想到,自己苦心孤詣弄出來的搞錢糧之法,早在兩千多年前就有了,古人的智慧啊……
唐芊芊、淳寧聽了都是笑了笑,一個是激賞中帶著打趣,一個是會心中又帶著憂慮。
先是唐芊芊調侃道:“那笑郎真是高明。”
淳寧卻有些憂慮起來,低聲道:“漢武有亡秦之失,而能免亡秦之禍。但……夫君以此法籌集錢糧,真的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