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販賣又怎樣?改變得了那些黑乎乎的野人的處境嗎?倒不如現在不分一杯羹,讓自己治下的百姓過得好點。”
“你還不思悔改?我不管別人怎么做,我堂堂上國,絕不能做這種有損國體的勾當。”
“怎么就有損國體了?一則我們沒打旗號,二則那些蕃商不也體體面面的。我告訴你啊,這些奴隸還不是想賣就賣的,那是佛朗機人的生意,看得上你才肯和你做生意……怎么說來著……對,壟斷貿易,能分一杯羹了在他們眼里才叫體面。
再說了,賣的那些是野人,有的是人家的那什么……酋長,對,人家酋長求著我們買他們的人,有的還是沒開化、沒開邦建制的地方,現在不把他們帶出去,他們怎么開化?等過幾百年還是吱吱呀呀的,話都不會說……”
“夠了!”
“嘭”的一聲響,王笑拍案喝道:“別給我找借口!我不管人家開不開化,我們不能賣就是不能賣!”
王康嚇了一跳,臉色又是一變。
王珍聽了王笑這句‘不管人家開不開化’,卻是完全了放松下來。
他擺了擺手,道:“三弟,父親還病著。”
他側頭看了王康一眼,又道:“父親,不如請你先去歇息?我與三弟談幾句。”
王康愣了愣。
他是真沒想到啊,自己這個大兒子好歹也是讀圣賢書的,平時比老三還假仁假義,今天居然是這個反應,剛才幫自己說了一句話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幫自己解圍。
早知道一開始就找他商量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王康走后,王珍沉默了很久。
最后是王笑開口道:“我以為大哥會很反感販賣奴隸之事,你卻也不說說爹。”
“是啊。”王珍道:“我們讀書人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圣賢書讀來讀去,首先就是一個‘仁’字。”
但他猶豫了一會,沉吟著,緩緩又道:“可我首先是你大哥,然后才是讀書人。”
“都別搞的是在為了我才販買黑奴一樣。”
“三弟是怎么想的?同情那些被販賣的奴隸?”
王笑想了想,道:“這些年……自己治下的人都還在水生火熱,我也很累了,哪還有心情去同情別人?可能親眼見了那些黑奴的悲慘處境或許會很同情吧……但,其實我早就知道如今正是黑奴貿易最猖獗的時候,我管不了這些,所求的只是我們自己不做。”
王珍道:“你氣的是有損國體?氣的是他們結黨營私?要知道,他們是就算是結黨也是為你經營,這都是你的心腹。”
王笑沒回答。
王珍又道:“我雖沒出過海,卻與賀琬長談過幾次,對海外的情況也略有所知。這種奴隸貿易是什么樣的我明白,其中血腥,絕不像爹所言的那般溫和。
但我們要開海,必會面對這些。我們不販奴,列海諸國卻都在販奴。比如我們生產了白糖,他們卻用黑奴種大片的甘蔗,那這生意還打得開嗎?
這還只是最小的比方,他們還有大片的種植園,除了甘蔗,還有大麻。更別說開采礦業,金礦、銀礦,我們卻永遠只有絲稠、瓷器和茶嗎?
賀琬也不容易,他這輩子漂泊海上,為的不是自己的富貴。他說眼看著列海諸國每年運回去大批大批的金銀。我們呢?連我們在海外的子民都與那些黑奴一樣受盡他們的盤剝,這讓他覺得很難受,可回過頭看我們的朝堂之上,士大夫只會罵他們這些海商與民爭利。
問題是,這世間所有人都在爭利,我們不爭就行了嗎?”
王笑道:“大哥是什么意思?”
“你就當不知道這事吧。”王珍嘆息道。
“你不管派誰出海,最后都會做賀琬這樣的決定。甚至換了別人還會瞞著你,偷偷販奴,銀子還到不了國庫。因為這就是當今海上的形勢,在這樣的巨利面前,沒有人能阻擋,只能被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