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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北面,昆明湖。
鐵敬心一路走進到湖中的亭子里。
一名八旬老翁坐在那里釣魚,衣袂飄飄,仿佛隨時要乘風而去。
“天下沸騰,你卻坐在這里享清閑。”
“我能如何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如安坐。”王顥回過頭,微微笑道。
只看這張老臉在一笑間透出的風采,也可知他年輕時顯然是極富魅力之人。
鐵敬心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道:“你在位之時,我們總嫌你權利太大,如今你要退了,我又真是擔心。唉,到最后,還是不能平穩過渡啊。”
“早料到了,還擔心什么。”
“哈,你說的倒輕松。”
“我小時候,我爹就說過,變革肯定會既得利益者反對,不殺何以變革?注定是要流血的。”王顥悠悠然道:“他還說‘小呆瓜呀,你的利益如果與天下人的利益相悖,而天下人終于意識到這點了,你就得跑嘍’,當時我不明白,現在你看,我就在準備跑嘍。”
“你說得簡單了,我卻放心不下。”鐵敬心道:“我們忙了一輩子,都在想辦法和平改制,結果還是輸嘍。”
“那是你,我從未幻想過和平改制,我一直在等今天。”
“是嗎?”
“是啊。”王顥道:“我能做的,只是讓我們保持先進、保持強大而已。天下人想要什么樣的體制,是讓天下人自己選的,只要是對的路,總能走通的。”
“那你還在背后幫我們?誰能想到,這十多年來就是你王顥在造自己的反。”
“我不是幫你們,我是早不想干了,累。”
“我看你這呆瓜一點也不呆。”鐵敬心笑了一聲。
兩個老人對視一眼,王顥也笑了起來。
末了,鐵敬心又一次喟嘆道:“你終于要退下去了啊……”
他老了,總是重復那些話。
王顥道:“我一開始就不該上去,但怎么辦呢?當時我要不上去,這天下就亂了。本來呢,我只想干一兩年,但那時形勢不好,列國都想搶我們在海外的利益;然后是海外打了二十年;現在啊,我看新大陸這兩年勢頭又不對了。”
“新大陸那邊……”
“算了,不聊這些。我若是再年輕些,還得一直做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老了啊,老了就退了,讓年輕人折騰吧……兩代人,七十年,是時候了。”
鐵敬心苦笑著,又一次道:“說來說去,我還是怕你退了之后,世道亂起來……”
“管它做甚?”
王顥反問了一句,忽然抬起魚竿,喜道:“釣到魚了,走吧。”
鐵敬心一看,卻見那魚鉤上空空如也,魚已咬了餌游走了。
但王顥還是十分高興,收了竿,甩了甩袖子,怡然自得。
一路走著,他還輕輕哼起悠閑的小調。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