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五的嗓子粗噶,語調又低微,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也不知道前頭的兩個孩子能聽進去多少。他抬起頭,用渾濁的左眼看看兩個嘻嘻哈哈的孩子,嘴角抽動,苦澀地嘆了口氣。這兩個孩子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看著他們,齊五常常恍惚想起自己死在亂軍刀下的兒子。
遠處的道路上,突然有煙塵揚起,一行騎士縱馬揚鞭,疾馳而來。齊五的視線雖然模糊,卻能分辨他們的衣著和配備的武器,那都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大跳了一下,過去無數次的經歷已經明確的告訴他,村莊的寧靜被打破了,一定會有壞事發生。
齊五竭力挺直身體,用力如此之大,以至于脊椎都發出了咔咔的輕微響聲。當那隊騎士來到身前時,他用盡量莊重的語氣道:“各位來此,所為何事呀?”
“此地是大槐里么?”有人沉聲發問。
“正是。”齊五指了指遠處的一顆大槐樹:“此地叫作大槐里,便是因為這株槐樹。十里開外還有一顆略低些的槐樹,那處是小槐里。我們兩處都有百十戶人家,素日里守望相助的。”
齊五下意識地將村落的人戶數說得多些,又扯上了附近的小槐里。這樣的話,如果眼前這批人有什么歹意,或許會有所顧忌。
先前說話那人轉向一名年輕人稟道:“小郎君,這里便是……”
“我認得此地,去年曾來過。”那年輕人擺了擺手,躍身下馬:“老人家,此地鄉老可是姓左?我是廬江雷氏族人,有急事尋他。”
廬江雷氏,齊五是知道的。這是以廬江郡為中心,擁有部曲徒附上萬人,號令所及,覆蓋周邊各郡的大豪。嚴格來說,大槐里也在廬江雷氏的勢力范圍內。只不過他們既不派遣官吏來管理,也沒有定期征收稅賦;唯有偶爾兵馬過境時,會勒令支應若干糧秣。
這就已經很好了,沒有逼死人的課稅,沒有強征勞力,也沒有燒殺擄掠;什么也不做,能夠放任百姓們自行求生,容這些亂世中的逃亡者安心種兩茬地,已經是能得到齊五衷心感謝的善政。
既然是廬江雷氏的族人,至少不會是來掠奪殺戮的。齊五直起的脊背猛地彎了下來,警惕的神色也放松了,他客氣地道:“咳咳,這位小郎君,你要找姓左的鄉老嗎?”
“正是。我記得大家都叫他老左,也有叫左大聲……嗓門確實很大。”
“他已經死了。”
“死了?”
“老左有咳逆的毛病,去年冬天太冷,他支撐不住,折騰了數十日,吐血死啦。”齊五平淡地述說著,并沒有什么情緒。
年輕人一時默然。
這一行人,正是雷遠和他的從騎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