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在前方的什長葛云口中呼喝著,用加重的鐵矛左右橫掃,迫使曹軍止步。但鐵矛太過長大,揮舞到一個方向后難以及時收回。曹軍后排隨即有身手矯健的刀盾手彎腰撲前,揮刀斬他的腿腳。葛云急忙丟棄長矛撤步后退,卻撞到后方的同伴身上,動作慢了半拍。血光暴濺之中,他的整個小腿幾乎被齊根砍斷,露出了斷裂的骨茬。
葛云大聲慘呼倒地,那刀盾手合身撲上,又揮刀向他的頭臉猛砍。第一刀砍在鐵兜鍪上,把兜鍪打歪,第二下就正中他的面部,刀鋒深深地嵌進了葛云的面門。拔刀的時候,濃稠的血液像是噴泉那樣涌出,把森白的碎裂骨骼和軟沓沓的面龐皮肉都向兩邊沖開了。
曹軍士卒繼續向前沖擊,兩方的隊列在此交錯到了一處,轉角處的局面頓時陷入混亂。將士們急促地進退糾纏,互相沖撞廝殺,就像是沸騰的巖漿洶涌翻卷著,沒有停歇的時候。
在兩個轉角以后、更高處的山道上,換過一身鎧甲的雷脩雙手抱肩,注視著下方舍死忘生的鏖戰。在他身邊,簇擁著雷遠、丁立等數十名全副武裝的軍人。此前隨他血戰的騎士折損甚多,大部在跟后方休整,但以賀松為首的數人仍然隨侍在列。
在他們身邊,還有若干士卒來回奔忙著,搬運來用于投擲的石料和原木堆在路邊。這些東西消耗很快,須得隨時補充才行。
“鄧銅不夠穩健啊,不該給曹軍機會的。”雷脩低聲自語幾句,又道:“葛云可惜了。我記得這廝本是汝南黃巾賊首何曼的部下,十二歲就敢上陣殺人,打過許多惡仗,是個好手……本來打算今年里提拔他做個屯長。”
雷遠點點頭,他此前極少接觸軍務,因此不熟悉雷氏部曲子弟,但這個葛云,他倒是見過。前幾日里鄧銅在灊山大營的議事廳外攔截自己,跟在鄧銅身后威嚇的便有此人。不曾想時隔數日再見,便是親眼看著他命喪沙場了。雷遠不禁生出幾分惻隱,卻見身周數人均無悲戚之色。他頓時有些感慨,論及心志的堅韌頑強,只怕自己終究不如此等被亂世錘煉到心如鐵石的武人。
“如葛云這樣的勇猛之士,鄧銅手底下沒幾個能相比的。死一個,便少一分戰力。接下去只怕會更艱難。”丁立沉吟道:“張遼所部陣列森嚴,進退有度,果然都是精兵。不好對付!”
雷遠問道:“鄧銅只怕堅持不了多久。要不要讓他們退后一段?”
“不能退!”丁立道。他頓了頓,向雷遠解釋說:“正因為敵人勢頭很猛,這時候絕不能退。我們一退,他們必定尾隨追擊。到那時敵我裹在一處,只怕直到你我跟前都扎不住陣腳。”
他轉向雷脩,詢問道:“小將軍,不如讓我派人去頂一頂吧,試試看能不能把曹兵打下去。先遏住這股勢頭,之后再想辦法。”
雷脩睨視他一眼。他知道丁立本人著實不以武勇見長,倒是部下有個叫丁奉的年輕隊率極具勇力,凡是沖鋒陷陣的事,丁立往往推給這個部下。但眼下的局面……雷脩想了想,決然道:“老鄧既然吃不住,你的部下們也管不了什么用啊!還得我上!”
“不可!”丁立、賀松等人先是一齊發喊,隨即臉色都沉了下來。退守山道之后,雙方的攻防便成了純粹武力與勇氣的比拼,生死決于須臾之間,沒有半點騰挪余地。雷脩的驍勇遠遠超過在場諸人,他是應對這種局面最適合的人選。但這對于雷氏宗族事實上的繼承人來說,太危險了。這位年輕的武將已經為所有人的安危鏖戰了幾個日夜,沒有人希望他再去承擔這樣可怕的風險。
雷遠舉手示意,有些啰嗦地道:“我們可以試試看調動更多的弓手……另外,在這里的戰斗,到最后只是消耗人命罷了,對我們殊為不利。用箭矢迫退敵軍,然后我們還是盡快退到擂鼓尖臺地去吧;到了臺地以后,曹軍的兵馬調動、后繼補給都會出現問題……”
“沒用的。”雷脩搖頭,刻意無視了雷遠的后面許多句話。被雷遠救援一次就夠了,他并不覺得自己需要匍匐在幼弟的羽翼中作戰:“如果正面投入的力量不足,只靠放箭沒法迫退他們。何況,后面向上仰射的那些曹兵弓手,使用的步弓都是精品,射術也十分出眾……這上頭,我們占不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