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目凝神地向北張望。在北面,隔著一些山頭,估計山道上的距離大約二十里左右,應當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標了,視線被群山遮蔽,看不到什么。隱約地有鼓角之聲,還有喊殺聲飄來,但隨即混雜在山間呼嘯而過的風聲里面,什么都聽不見了。
“就只要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對吧?”
“對,對。”向導道:“之后沒有岔路了,就這條,一直……一直走下去,今天晚上就能抵達。”
“好。”中年人返身面向自己的部屬們。
十余名軍官按刀帶劍,沉默無聲地肅立,唯有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擂鼓尖隘口就在前頭了,加急行軍。”中年人吩咐道。
他的言辭并不激昂有力,甚至可說平淡,不像是強悍粗豪的武人作風;但是軍官們立即齊聲應諾,大踏步地分別回歸各自的隊伍,沒有半點耽擱。很快,這支部隊中的每個人都奔跑起來,腳步聲隆隆作響,踏得山道中煙塵滾滾。
雷遠完全不知道,竟有部隊從后方急速趕來。
在這時刻,對于雷遠等人來說,所謂援兵,已經根本不重要了。
臺地前方的戰斗還在延續著,曹軍的攻勢如怒濤席卷,隨時將會沖擊到雷遠所在的隊列。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注視著雷遠,等待他的命令。
而雷遠只定定地凝視著前方慘烈的戰場。
視線以外的臺地下方,催促進攻的鼓聲愈發猛烈了,還有一陣陣仿佛雷鳴般的歡呼聲,正在蜿蜒的山道上此起彼伏,越來越接近。
在臺地上,鄧銅和陳夏所部已經四分五裂,無法再維持有效的防御。而全員身披頭戴黑色獸面兜鍪、身披黑色魚鱗鐵甲的曹軍精銳部隊猛沖猛殺,只又過了轉眼功夫,背負鉤索的甲士們在曹軍精銳的掩護下,在柵欄上又打開了一處缺口!
多了一處缺口,防御方立時左支右絀,愈發應付勉強。而曹軍精銳戰士們從兩處缺口同時涌入第二道柵欄以內,進而向更后方的第三道柵欄沖擊。
另外有曹軍戰士向兩道柵欄間的箭樓發起沖鋒,在箭樓上的弓手們把木梯推倒,于是曹軍甲士們轉而吶喊著推搡支撐箭樓的木樁。箭樓本來就是極其粗劣的臨時設施,十數條大漢一起用力,很快就把四根樁子推得搖搖欲墜,再過一會兒,伴隨著連串木頭斷裂的聲音,整個箭樓被掀翻在地,激起漫天的塵土。
碎裂的木頭和慘叫著的弓手們一同撞擊在后方的柵欄上,將整道柵欄、連帶著緊靠在柵欄后方的幾名長槍手都砸倒了。
目睹這一場景,曹兵們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像是黑色的洪水漫過堤壩那樣,越過了倒塌的第三道柵欄,將防御方的陣型撕碎。
雷遠身后,排列成嚴密隊形的預備隊們一陣騷動。
在戰場上,戰士對勝負變化的感受是最直觀的,沒有任何掩飾的余地,當他們看到三條柵欄被一一突破,看到熟悉的袍澤兄弟就在身前一個個戰死,他們必然會畏懼,會動搖,進而失去對勝利的信心。如此刻這般,僅僅微微騷動,已經是精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