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孔明,你竟說我是奸雄?”
劉備死死地盯著諸葛亮,而諸葛亮的眼睛始終低垂,仿佛恭順得很,不敢抬起視線看人。
劉備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適才見到孔明時,自己如此激動愉快,孔明卻那么冷靜。諸葛亮從一開始,擺出的就是只談公事、不談私誼的架勢,他依然是左將軍下屬的軍師中郎將,卻不再是自己亦師亦友、如兄如弟的“水”了。
這個發現讓劉備心口刺痛,只覺得一陣冰冷的戰栗從腳跟發起,直涌到頂門。
何以至此?明明新得益州,正將要仰賴孔明的才能大展宏圖,何以至此?
劉備緊緊地咬著牙,控制自己不致失態,可兩頰的肌肉因此鼓起,顯得臉色簡直透出幾分兇狠來。他返身落座,沉聲道:“跨有荊益的策略,是孔明你在隆中時提出的。此番入蜀的策略手段,是我們在公安就盤算過的!至于入蜀后的有些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確實有些不合仁德道義……”
劉備的聲音低下去,又再度高亢起來:“可我們哪有時間慢慢來?孔明你不是迂闊之人,想來也該知道,我們必須盡快控制益州!眼下曹操身在長安,隨時將有舉措,若關中十萬曹軍南下,我們若貽誤時機,到時如何抵擋?”
諸葛亮垂首而立,禮數上讓人找不出半點錯處:“主公所言極是,欲成霸業、取天下,本來就該以實利為先,不能有襄公之仁。”
劉備猛拍案幾,發出“砰”地一聲大響:“你既然明白,為何……為何還說什么,要去荊州?”
“亮只是唯恐自己才疏學淺,身在中樞卻尸位素餐,不能有益于主公。若往荊州去,做一任太守也好,做一任縣令也好,都是人臣的職責本分,實不知主公為何不悅。”
劉備長聲嘆氣:“孔明,我斷不能離了你的指點,你莫要如此。你若有什么不滿,就直說好么?若覺得我有錯處,但請直言,我一定改正!何必這樣鬧脾氣呢?”
諸葛亮默然半晌,輕聲道:“主公,今時不同往日,不一樣了。”
劉備幾乎又要跳起來:“怎么就不一樣了?啊?”
“主公,往日我們商議軍國大事,談的是正大光明的謀略,所行所為舉正正之旗、立堂堂之陣,而非陰謀詭計。縱然有機巧權變的時候,也是為了更好的應對敵人;無論事前事后,我們對己方的同伴都沒有什么可隱瞞的。但主公這段時間的行事,卻多譎詐兇狠的手段,殊無仁義可言。這些事若傳揚出去,只怕引得將士們人人自危,離心離德。亮竊為主公計,此等舉措乾綱獨斷便可,莫要再隨意與人商議。萬一內里情形泄露,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劉備半晌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