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雖病,畢竟是天下名將,威風猶在。他身在步與,居高臨下,眼神平靜中帶著爆裂的怒火。從知道徐商的死訊以后,徐晃心中的這股怒火就熊熊不熄,簡直燒透他的五臟六腑,燒穿他的頭頂。
現在這股怒火被韓遂感受到了,韓遂隱約有些畏懼。
他下意識地退開半步。
在他的臉上,那種刻意裝飾出的笑容、那種溫厚的偽裝慢慢褪去,留下的只有漠然和冷酷。
韓遂總是生活在偽裝之下。涼州酷烈的環境和永無休止的攻伐殺戮塑造了他,使他時時刻刻都隱藏著真實的自己。非如此,則無以自保,更無以戰勝那些兇殘的野獸。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這偽裝漸漸不像當年那樣好使。無數次謀劃所帶來的勝利之名,某種角度反而成了拖累,使得他人對韓遂越來越防范。
那也沒什么,韓遂對自己說。徐晃有所戒備,那又如何?終究他已經落到了我韓文約的手里。少了徐晃,夏侯淵只是莽夫,漢中的曹軍就全在我掌中。以涼州軍為基本,曹軍降眾為羽翼,之后可做的事還有很多。雖然年紀漸漸老邁,可我韓文約始終還是那個攪動天下風云的大人物!
“公明將軍勿怪。”韓遂搖頭道:“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徐晃冷笑。
“確實是不得已。”
“愿聞其詳。”
“中平元年時,我被羌胡挾裹入軍,又因朝廷援救不及,被迫當上叛軍的首領。后來轉戰涼州、三輔,一眨眼快三十年過去了,其間多少次起伏成敗,已不須再提。去年得到曹公招撫,我遂統合關中諸將,為曹公擊退馬超,又統兵入漢中,其間多少辛勞,此時我也無意夸耀。”
韓遂緩緩道:“公明將軍,我年已七十,時日無多,所求豈是自家榮華富貴?不過是希望數萬涼州將士們能有個好結局罷了。他們跟隨我多年,我實在不忍心見他們像我一樣,一輩子都在造反作亂。”
“然則,韓文約你此刻的安排,不還是在造反作亂么?韓文約,你的兒孫,可都還在鄴城。你不要他們的命了?”
“我想做朝廷的忠臣,可做忠誠的結果是眼前就要死!我自己的命,這數萬將士的命都要保不住了,還顧得上兒孫嗎?”
韓遂略微提高嗓音:“自從投入曹公麾下,我們這些涼州人哪一次作戰,不被逼在最前?大概直到我們這些人死盡死絕的那一天,曹公才會放心吧!過去這幾日里,涼州人在陽平關死了多少?徐將軍,這都出于你的手筆!你既如此謀劃,還指望我們為你誓死作戰?”
徐晃點了點頭:“這么說來,也有幾分道理……”
“可這些道理又有什么用呢!”韓遂長嘆一聲:“動手吧!”
隨著韓遂的話聲,一名身披魚鱗甲的壯漢閃身向前。只聽他霹靂也似地一聲大喝,雙手握持開山巨斧,直劈徐晃。
這名壯漢乃是韓遂親族中的著名勇士韓德,常領精銳扈從韓遂左右,也在戰場上擔任先登。此時突然發難,顯然是早就做好了安排。
巨斧直落,為徐晃抬著步與的四名士卒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動都沒動。徐晃倒是握住了長刀的刀柄,但他太虛弱了,提不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