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間,兩三百名士卒便在一名什長的指揮下重整隊列,數量幾倍于此的親屬則被驅趕到了空地外圍,一個個都不敢亂說亂動。
而黃小石把繯首刀掛好了,坦然回到原位。
“這個黃小石,是從廬江跟著我們來到荊州的,后來從軍,曾在漢昌城西打過硬仗。雖然才具尋常,卻很頑強耐戰。這幾日我在軍校中培訓什長們,又發現他一樁好處,便是竭力執行軍令,從不問理由,從不打折扣,從不講情面。”郭竟回過身,向雷遠介紹道。
雷遠也站到窗前看了看,頓時想起來了:“是這小子啊?我聽人說,當時在沼澤之中,他哭著說,打完了仗要回來娶親的,哈哈……他娶親了沒有?”
郭竟道:“自然。宗主請看,在他左手邊那位,便是他的岳父。”
雷遠微微頷首。
被郭竟帶到江淮的部屬數量不多,但都是軍中精銳。其中施悌、韓陵等人,更有文武干才,堪為一軍之脊梁。這些人都在新蔡城外戰死了,對郭竟的部曲來說,便如一頭猛獸被抽筋卸骨,人員縱能補充,內里的精氣神大不如前。
所以郭竟最近不顧傷勢未愈,往來奔波于軍營和軍校各處,便是要盡快提拔可用之人,重新撐起己軍的骨架子來。
此刻排在靠前的這些什長們,如黃小石、李大、陶二等人,便是郭竟看中的武人。他們若有軍功,郭竟必定不吝提拔。
只不過,在這等亂世中,能夠經歷一場場戰斗考驗,需要的不只是個人的才能。當日雷遠身邊的二十名扈從,此刻尚存的已經只有數人。而郭竟在擂鼓尖阻擊張遼時統帶的一曲之兵,到這時候尚存的,也不過數十人罷了。
亂世之中,無論軍民,性命都如草芥。只不過軍人手中有刀,在死前能拼一個夠本。想要從軍中脫穎而出,恐怕需要的除了才能,還有運氣更多些。
想到這里,雷遠問道:“李齊現為佐軍司馬,可還合適么?”
原來因為軍官缺乏的緣故,雷遠將扈從首領之一的李齊派給了郭竟,擔任佐軍司馬的職務。李齊與郭竟一般,都是雷遠在灊山中招攬的扈從,是郭竟的老部下了。
郭竟頷首道:“我們是老搭檔了,自然合宜。”
“李齊頗有智勇,可堪大用。只不過,他在我身邊待得久了,怕有些驕橫……我聽人說,他日常在外頭口稱,為宗主流過血受過傷云云……你是主將,記得要時常勸戒他。”
“遵命。”
兩人對答幾句的工夫,莊園的大門被打開了。
正說起的李齊,領著一撥騎士從外間過來,停在大門處揮鞭喊道:“按照順序,一隊隊來!甲字曲第一隊出列!”
李大和陶二興高采烈地拔足便跑,被黃小石一把揪住。
“不要亂動!站直了走路!”
兩人正在發愣,黃小石低聲道:“樓上不止郭校尉在!可能雷將軍也在!”
李大陶二悚然吃驚,立即昂首挺胸。連帶著他們這一隊的都伯和另幾名什長,也下意識地拿出了武人氣概。
一隊人步伐整齊地出外,直到離開莊園百步,才轟然散開,與緊跟著的家屬們一起,分頭往各處看好的田地奔去。
黃小石和李大陶二兩人,毫不猶豫地往東面那處高坡去了。他的岳父老王小心翼翼地跟著,幾次想提醒女婿,西面那片水田才是好地方。可他剛看見黃小石十分威武地揮刀呼喝,一時間有些畏懼,于是只得跟著女婿,先往東走。
雷遠從望樓向外眺望,只見冬風凜冽,寒霜未消。山峽間的冬季甚是寒冷,這片群山間的小小平原上,已然草木凋零,成片的荒廢田畝都露出了土壤的顏色。
然而,當將士們和他們的親人家眷喊著口令,一撥撥地從莊園里涌出來,跑向他們寄予美好期待的土地時,寒冷仿佛為之退卻了。雷遠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熱情、歡欣,看到了亂世中飄零之人,對重新扎根于土地的無限期待。
毫無疑問的,為了保衛土地,他們也必定能迸發出無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