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經過正規訓練的部隊,無論何時都以保持隊列部伍為最重要的事項,下意識就會拒絕這種命令。但此刻跟在丁封身邊的,都是安豐丁氏的門下劍客、壯勇之類。
這些人的身份和作用,大概都類似于當年在灊山中為廬江雷氏干臟活兒的樊氏家族,負責與人當街斗毆、耍狠斗勇的,所以當然沒什么特別的紀律可言。聽得丁封號令,百數十人嘻嘻哈哈地散開,一直迫到城池近處。
有幾人秉承丁封的意思,格外做出欺辱姿態,有取出路上抓的野兔,在木柵不遠處收拾柴禾試圖燒烤的;也有當場掀開犢鼻褲向城下溝壑小解的。
這樣的舉措放在哪里都極具侮辱性質,當然使得幾條木柵后的防御方大為不滿。許多蠻兵破口大罵,有人直接撿起身邊的土塊投擲過去。可惜雙方畢竟還保持一定距離,土塊投擲距離不夠,蠻兵們隨即取出弓弩。
可惜弓弩這東西,在濕熱之地不好保養,蠻兵們手里有的尋常貨色,大致弓力甚弱,噼噼啪啪放了些竹箭,硬是夠不著丁封等人。
丁封在松松垮垮的部下們最前方站著,蔑視地看看這些蠻夷,低聲道:“這樣的破城,直接沖進去亦無不可。”
有個較老成的中年部屬,曾經跟過丁立多年的,連忙勸道:“雖是破城,攻起來不那么容易的,咱們還是先誘敵。”
丁封的經驗確實還少。
交州各地城池大多粗劣,但其實并不容易攻打。
荊南各地因為濕熱多雨,郡城、縣城很多都沒辦法用夯土,而編木為城的。交州這地方,論夏季的濕熱多雨,和荊南各地差相仿佛,但地勢更低,而各條河道的水量,常比荊南多處數倍。
此時還好些,在春夏汛期時,漓水、郁水巨浪翻涌澎湃,動輒摧破堤壩,席卷千百里。如猛陵這樣的縣城,有時不得不闔縣上下往高處逃避,待水退后再回來收拾。
故此,就算加以經營興修,在天地的威力之前,著實無用。
猛陵的防御與荔浦差相仿佛,靠的都是多重木柵。以守軍在木柵和木柵間的互相掩護來遲滯、消滅敵人,以壕溝來阻斷攻方的調動;力求通過重重阻截消滅敵人的兵力,而非如中原的金城湯池,務求拒敵于外。
可惜士燮突然起兵的時候,此地守將猝不及防,直接就把城池丟了。以至于郁林、蒼梧兩郡一開始就被隔斷。
此時駐扎在猛陵城里的,乃是士燮的部將,桂陽人王金。他是士燮的部下,素有雄武之名,麾下領有兇悍蠻兵千人,而且配備有甲胄和諸多鐵制的刀槍,算是士燮所部較正規的幾支兵力之一。
不久前有幾名蠻夷跑來示警,說有不明身份的軍隊沿著山間小路而來,沿途擊破蠻兵們的阻截。于是他連忙號令部下們關閉各處柵門,打起精神戒備。
王金這會兒正在一處木柵后半蹲著。當丁封望向城池的時候,他也正看著丁封等人,眼看他們區區百人亂哄哄而來,然后在城外亂哄哄四散落座。
這什么情況?百多人?還這么松散?
剛才來示警的那幾個蠻夷,都是數字超過十就得數腳趾的蠢貨吧?這就是他們口中的大軍?早知道來者不過百來人,我費那份神做甚?
看了兩眼,他胸中原本因為聽說大軍來襲的驚慌情緒先轉為懷疑。
他心道:“廣信那邊正對著從越城嶠和靈渠南下的漓水,縱有敵兵前來,也是往廣信去……哪可能真有大軍往猛陵來?這不是舍本逐末么?定是那些蠻夷沒有見識,把荊州來的小股滋擾兵力當作什么大軍,實在可笑。”
再看兩眼,耳中又傳來這些人大著嗓門的呼喝聲,好像有人在吹牛,還有人抱怨路途難走,連聲罵娘,也有聲音說,一會兒要到城里殺個痛快云云。
他心中的懷疑又盡數轉為惱怒。
百余人,就只百余人!還是一群疲沓沓、亂七八糟的雜碎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