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在城里停留了半個時辰,出來時稟報雷遠說:廣信城中將士被圍攻旬月,已經死傷過半。吳巨比想象中的要瘦,須發也斑白了,手臂受了刀傷。此前步騭突襲士燮所部的時候,吳巨已猜測是否荊州軍南下,才迫使兩敵內訌,當晚他也試圖出兵,可惜動作慢了,未能在步騭面前占到便宜。
吳巨又嚙指出血,寫信向雷遠致謝。書信上道,吳巨望荊州之援,如赤子望父母。父母既不棄子,巨雖弱才,愿粉身以報,永不敢負。
吳巨能對外聯絡,進而使得孫劉兩家之間的氣氛寬松。當夜雷遠傳令,讓時時在漓水上巡視的荊州軍船離開了,不必刻意警戒。他就只帶了數十名扈從,在村落里駐扎著。
這一舉措堪稱大膽,若非確信步騭的談判誠意,不能如此。而步騭也很有趣,當晚遣人奉了床、席、被褥、涼帳等物來,并傳話說,請雷將軍安心歇息,不必顧慮。
到了今天,也就是第三天。
雷遠約了晚間與步騭會面,白日里無事。
對步騭的誠意,雷遠沒有一丁點的信任。他早有軍事上對應的安排,但那得看關平的手段,也非身在廣信所能遙控。于是此刻他樂得清閑,甚至還領了幾名部屬,往漓水上游的高坡踏青。
身在高處眺望,只見漓水碧綠、波光粼粼;郁水浩淼,水流滔滔。漓水對岸的白鶴山窈窕多姿,間有白鶴翱翔于松林;而往郁水方向看,同樣也是黛青色的山影連綿,在清晰干凈的陽光照耀下,山和水都顯得明麗異常。而在山水之間的碧綠平原,雖不似北方那般廣袤,卻因為氣候的關系,比宜都更多了幾分勃勃生機。
雷遠問過向導,據說,此地頗有一年兩熟的稻田,又多甘薯、甘蔗、椰子、芭蕉等特產和種種奇木異果。又因為地廣人稀、土地盡可開墾,百姓們想養活自己,其實甚是容易。數百年來漢家子民南下經營,少不了篳路藍縷的辛苦,也多有收獲的喜悅。
正在雷遠難得地沉浸于閑暇時,漓水上游數艘行船疾馳而下,送來了諸葛亮的書信。
負責送信的,依然是雷遠的老熟人宗預。宗預依然是左將軍記室書佐,與雷遠的身份差距漸漸大了,但雷遠只當他是朋友,見面相待一如往日。
一行人回到村落中,賓主落座。雷遠從宗預手中取來書信看過,隨即合攏書牘,陷入沉思。
足足一刻過去,他才微微頷首。
宗預雖不知這書信中說了什么,但知必有要事。見雷遠動了,他連忙打起精神,以為雷遠將要有所詢問。但雷遠只打開書牘,仔仔細細地再看一遍。
諸葛亮入蜀以后,據說事務愈來愈繁忙,所以諸多公務文書都由幕僚代筆。但這份書信卻是諸葛亮的親筆。
雷遠認得出諸葛亮的筆跡,看得出他寫得很鄭重,每個字都工整有力。他也看得出,諸葛亮寫得很用心,文字中蘊含的東西并無絲毫虛假。
“哈哈……”雷遠笑了起來。
“續之?”宗預問道。
雷遠取劍在手。
他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出。劍身一點點地露出來,青光粲然四射。
雷遠道:“既如此,就只能對不住步子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