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他們為什么不追擊呢?”曹操露出思索的表情,喃喃自語:“是驍騎將軍、鄢陵侯的身份還不夠?不該啊?他們動用了近期大規模裝備、尚且不為我們熟知的利器,難道就滿足于這一點點的斬獲?難道不該力求一場大勝,力求殺死我方的名將,以震懾我軍,使將士喪膽么?”
“……”曹彰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不知該說什么好。
又過了好一會兒,堂上輕風吹過,他忽然靈機一動。
“或許,是后勤補給和保障的問題?”
“怎么講?”
“荊州軍調用了上千連弩伏擊我軍,粗略估計,前后射擊不下四五十輪,也就是說至少四萬支專用的鐵矢。其余強弓、手弩、腰引弩所用的箭矢更是不計其數。而雙方戰于湖沼地帶,大部分的弩矢都沒法撿拾回來復用!”曹彰情不自禁地挺身站起,在廳堂里往來走了數回。
他自己不曾注意,說話的聲音其實越來越大:“關平所部本來潛伏在編縣附近,因我調了朱靈所部急襲牙門戍城,他們才舍了編縣,半日強行軍四十余里,再泅渡過夷水,趕到宜城附近……這種情況下,他們攜帶的輜重能有多少?各種型號的弓箭、弩矢,他們每人能帶多少?四十支還是五十支?不會超過六十支!較大部分的箭矢,一定依靠畜力轉運,不可能隨身帶著……可荊州軍也沒那么多馬!”
說到這里,曹彰的臉色變得鐵青:“他們的箭矢不足以支撐兩次連續的猛烈射擊!他們之所以沒有及時追擊,是忙著從后方調度箭矢,重新分配!他們……他們……我們……我們在那片濕地中若能不計死傷,鼓勇猛沖一次,說不定就能沖破他們箭矢的阻擊,殺進步卒隊里!說不定就能宰了關平!”
想到這里,曹彰怒火填膺,再也無法遏制。
他氣喘如牛,越走越快,終于大叫了一聲,一腳踢翻自家案幾。
沉重的案幾在空中翻滾著飛了丈許,撞到地面,轟然大響聲中散了架。
以魏王的身份,誰在他面前不是戰戰兢兢?誰敢這么亂來?這情形實在太罕見了,廳堂外的侍衛們呼啦啦地涌現,確認無事才躬身退出。甚至許褚都從偏殿探頭出來,張望了片刻。
曹操倒不發怒。
畢竟是自家孩兒,難免要寬容一點。曹彰能夠想到這些,已經讓曹操挺滿意了。
待到曹彰冷靜下來,曹操睨視他一眼。
“子文,你腿不疼么?”
曹彰這才發現自己暴怒失態,慌忙拜伏。明明小腿迎面骨劇痛,他竭力平穩話聲:“不疼!還好!”
曹操指了指另一邊的坐席:“那就坐著!”
待到曹彰重新坐定,曹操拍了拍手。
一群仆婢悄無聲息地趨前,將碎裂的案幾抬走,地面擦拭干凈。
曹操隨口吩咐道:“去喚子揚來。”
須臾間,行軍長史劉曄便到。
他不知方才廳堂上發生了什么,于是垂首肅立,目不斜視,格外恭謹。
曹操思忖了一陣,問道:“我記得,當年在關中時,曾繳獲兩家益州軍所用連弩,在鄴城做過拆解,一度打算復制。”
“是。”
“相關的文本,子揚可攜在身邊了?帶著的話,速去取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