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年過四旬了,體力不似少時,一邊奔跑,一邊暴喊,沒幾嗓子就透不過氣來。火急火燎地登上城臺,卻發現城上守御森嚴,一切如舊。唯一的不妥,便是那廖淳臉色紫脹,一手按著城墻,一手指著城下數人,破口大罵。而周邊的將校們一個個面帶無奈神色。
原來情況并不似自己所想?
滿偉稍稍愕然,卻不敢耽擱。他上去一腳,將那廖淳踢倒在地,隨即喝令道:“捆起來!”
將校們這才一擁而上,將廖淳捆作了球狀,又取了裹腳的破布,將他罵罵咧咧的嘴塞上了。
廖淳身邊有幾個同伴意圖阻攔,立時被刀槍逼住。
滿偉雙手按著膝蓋,大喘了幾口,才緩過勁來,喝問道:“怎么回事!”
將校們七嘴八舌解釋。
適才廖淳與城下軍將互相痛罵,彼此揭短,這批人在旁聽著,算是把情況給聽明白了。滿偉雖非領兵作戰之才,卻久在官場混跡,他這一聽,立時也就明白。
他過度緊張的神經又一下子放松,幾乎眼淚都要止不住。
那廖淳并非荊州軍的奸細,也無什么特別的圖謀。但他這么作,確有他的道理。
原來廖淳適才說,不認識城下的援軍,乃是胡扯。
城下的援軍首領,正是曹真此番南下攜來的親將之一,名喚馬石。此人因是北人,南下以后以都尉身份統領襄樊一帶的州郡兵,難免驕橫。荊州本地籍貫的基層軍官們,多與他不睦。
廖淳此前在筑陽時,就曾與馬石沖突,被痛打了二十軍棍。
這幾年來,荊襄本地武人與北方武人沖突的情形很常見。滿寵父子本身也更信任來自中原的將校,而荊襄本地軍官很少有被提拔到高位的。由此一來,軍隊中的矛盾一直存在,而且是公開化的。
這幾日曹真在漢水上游不斷派遣將士乘坐小舟、木筏順水南下,途中遭到荊州水軍軍船的大肆屠戮。
襄陽城中守軍固然感謝曹真的竭力援助,卻也有許多荊州籍的將士為此暴跳。他們聲稱,下命令的都是河北人,而坐在木筏上送死的都是襄陽人。軍中固有慈不掌兵之說,可河北人拿著荊州人的性命開玩笑,未免太過分了。
廖淳這個襄陽人算是其中運氣極好的一個。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抵達襄陽城,還得滿寵看中,由都伯而至曲長,隱然成了率部支援襄陽的功臣,看到了職位提升、光宗耀祖的前程。
結果戰事稍現轉機,以馬石為首的河北鄴城武人悠然乘舟而來,儼然要奪取支援襄陽的大功……這叫他如何承受?
廖淳頓時狂怒,以至于失去了理智,開工搭箭射擊城下軍將。結果雖然沒射中馬石,卻傷了馬石身邊另一名披甲的都尉。
這就完了。
軍中等級森嚴,最重上下之分。廖淳這個臨時任命的曲長,竟然向來自鄴城中軍的軍將動手,這是死罪,誰也救不了他。
哪怕是汝南太守、奮威將軍滿寵本人在此,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曲長而得罪中堅將軍曹真的部屬。畢竟眼下這時候,朝廷中樞的局勢極其微妙,滿寵不會在這時候辦傻事!
為了安撫城外暴跳的曹真親將,廖淳只有死路一條。
滿偉嘆了口氣。
他對左右道:“帶著此人。我親自出城,迎接馬都尉!”
左右無不悚然,知道滿偉是要當場斬廖淳的首級,以緩和與曹真直屬親將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