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雷遠也算位高權重,執掌數州,可他愈發覺得,再怎么位高權重的人,始終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家人的牽絆。那些一心只圖大計之人,或許真能成事,但恐怕卻少了人味兒。
當下他一邊與文聘談笑,一邊盤算著如何解決難題,如何安撫趙襄。
趙襄終究明白事理,不至于因此長久惱怒,可阿諾究竟能不能去成都,適合不適合去成都,他自己又愿意不愿意離開父母去成都……這不是父母一言而決,還得與孩子談談,聽聽他的心意才好。
這般想著,待到酒宴結束,他請馬忠代為送客,自家轉回內堂。
以雷遠現在的身份,文聘已經不算是地位相當的人物了。但留得這個曹魏所署的江夏太守在,有政治上、經濟上的多重含義,所以雷遠在酒宴上相當客氣,一場飲宴下來,喝了不少。
他的酒量一向不好,很容易上頭。在內堂落座后,立即叫人取醒酒湯來飲,又取涼水來洗了洗臉。酒意稍退,這才覺得精神一振。
“文平,你去把阿諾找來。”
被喚作文平的,乃是雷遠的扈從閻宇。如今李貞年長,前年雷遠作主,為他娶了雷氏的族女,此前已轉為驃騎將軍西曹掾。如今常在雷遠身邊跟從,處置內外事務的,便是閻宇。
當下閻宇匆匆而去,過了會兒,又額頭帶汗地匆匆回來:“將軍,公子適才帶著幾名伙伴狂奔出府去了。門侯說,想攔,沒攔住。”
這是能當太子舍人的人嗎?
雷遠額頭青筋亂跳,揮了揮手:“派人去找……城外漢津港那里,也派人去,找到了趕緊帶回來!”
“是。”
知子莫若父,阿諾帶著幾名小伙伴,出了將軍府邸,又出江陵東門,果然直往江津港去了。
雖在夏季,但大江畔的連綿蘆葦,已經起了飛絮。飛絮隨風而起,在水面和連綿船舶的上空飄飄蕩蕩。江津船廠的一名管事正從港口的正門出來,正揮手拂去上下翻飛的白絮,忽覺幾個人影晃動,也不打招呼,徑直就沖進里頭。
“誰?誰?”那管事嚷著,又抱怨守卒如何不攔。
守卒滿臉無辜地道:“是雷將軍的公子進去了,攔什么?”
“……好吧。”
那一位,最近也是船廠、港口里的熟人了,別說不好攔,就算想攔也攔不住。他知道好幾條從蘆葦蕩里直抵船廠、碼頭的路,還認識船廠和碼頭里上下數百號人。
就在前幾日,聽說他還拿了錢財出來,拉攏了幾名船工,打算在這里親手造一艘大船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