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信看一眼周圍疲憊的吏士,許多人都是背靠背抱膝淺睡,還有的人跟馬匹坐在一起躲避夜間強勁東南風:“吏士斬獲頗豐,該知足了,不宜貪功涉險。”
“是,仆這就去宣告吏士,飯后撤軍?”
“天明再撤,也好收攏離散的江東潰兵。”
田信說著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總覺得有些冷,明天少說還能收攏兩三千的降兵。
虞忠領著人在江邊巡視,這里對面就是原蔣欽的江渚水寨,江渚與北岸之間的水流平緩,許多燃燒不充分的油筏淤塞在這里,還有許多的溺亡者的尸體漂浮在油筏之間。
有南岸漢軍沙摩柯部的夷兵,有南陽兵,有白日作戰時墜江的關羽水師,有魏吳水師的,更多的是北岸吳軍跳江逃生的。
許多尸體已然浸泡變形,虞忠以一種平靜目光打量江面。
他追隨田信突陣,前后也就斬殺兩級而已,可許多吏士已開始稱呼他為‘虎將軍’,用景仰、敬畏的眼神看他,蓋因幾個田信部曲將虞字認成虎字。
不由思索生命、戰爭,不時回頭看田信所在,那里鈴鐺掛在方天戟上,在東南風吹拂下清脆作響。
遠處約十余里外,數百名吳軍潰兵縮在蘆葦叢中引火取暖,一匹無主馬兒因饑餓朝著吳軍所在尋來,馬脖子上一顆銅鈴鐺在夜風中作響,鈴聲飄入吳軍耳中。
當即鴉雀無聲,隨即齊齊變色,一人倏地站起:“快跑!”
饑腸轆轆的潰兵一哄而散,當場十幾個潰兵不知所措,兩腿僵硬實在跑不動,精神崩潰在原地凄慘長嘯,隨著夜風越飄越遠。
徐盛早已棄馬,只穿單衣與十幾名親兵行走在夜間,就見一伙潰兵疾馳,還朝他們大喊:“快!快跑!”
徐盛氣喘吁吁,被親兵拉扯著亡命奔跑。
他已經跟兒子徐楷失散,亂軍之中一切表明身份的標示、奢侈品都是致命的,會引發潰亂士兵爭殺。
最后一支吳軍從長江撤離,是孫鄰率領的豫章軍。
他們緩緩靠上蔣欽江渚水寨,收集物資,縱火焚燒水寨營壘,免得漢軍利用。
孫鄰縱火時,田信來到岸邊觀望:“江東尚有人可用,氣數未盡。”
不擊敗、全殲江東水師,那消滅江東就是空談。
孫權的權威漸漸降低,江東軍閥聯盟的傾向性越來越明顯,那抵御外人的意志就越強烈。
江東世族或許期望于和平,大一統,大一統后,江東世族的生活狀態可能會更好。
可現在江東世族被孫權反手拍死了,現在當家做主的是江東軍閥聯盟,孫家是最大的軍閥。
不管被漢軍還是魏軍統一,這撥人絕對是炮灰宿命,新的王朝里也沒他們的位置。
為維護目前生存狀態,這些人誓死抵抗,抵抗到死。
田信想到麥城一戰后孫權兼并江東世族時的戰機,那時候發兵,顧、陸、虞、謝、魏、孔起于內,只要漢軍撕破吳軍的封鎖,那江東就沒了。
可關羽不敢繼續冒險,關羽賭贏了襄樊,劉備賭贏了漢中,都不想繼續冒險。
現在也說不準當時真打起來會是個什么情景,可能也是一團糟。
看著五里外江渚上的熊熊烈火,田信想到了南陽,現在魏軍應該在準備新一輪的南陽之戰,為的就是牽引漢軍主力,免得吳軍被一戰打死。
再看看四周,可能不到年底,整個豫章以西就會被江東軍拆光,淪為千里范圍的無人區。
魏軍或許也有類似的想法,想把南陽打成一個新的無人區,以限制漢軍遠征的補給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