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恪身穿綠袍黑漆皮鎧,右手提著方天戟在帳外通報。
孫權深吸一口氣,抬手搓搓臉,露出笑容,又狠狠搓搓臉,紫髯略散亂顯得粗獷,笑容斂去,一副深沉、剛毅模樣:“快……孤親自去迎!”
說罷轉身就朝帳門處闊步走去,到帳外就見潘濬已經到了中軍轅門處,潘濬乘坐孫權賜下的黃蓋戎車,黃傘之下潘濬綠袍金甲,金盔之上簪飾一撮翠羽,整個人富有朝氣。
孫權闊步上前,拉著潘濬的手走向大帳,笑問:“觀愛卿眉宇有急色,可是要勸孤撤軍?”
“咦?”
潘濬收斂驚容,以嚴肅神情說:“張遼、曹休先后請求我軍增援宛口時,臣下皆答應,只調子武、丑武二軍緩行,以敷衍其事。不曾想魏軍不堪一擊,曹休更舍棄三郡,使我軍不得不面對漢軍兵鋒。”
孫權引著潘濬落座,也面容嚴肅細細聆聽。
潘濬神色稍稍放松,神情自然許多:“非是臣下宣揚漢軍威風,實乃新軍器械不利,又缺乏騎軍輔翼,若與漢軍相爭于汝南,必落入魏軍算計。不論勝敗,我軍都將陷于泥濘,難以自拔。”
深吸一口氣,潘濬說出自己的想法:“如今之局勢,我軍不妨以退為進。”
“退往何處?”
“非退回江東不可,唯有退回江東,漢魏才敢放手一搏。”
潘濬緩緩講述:“曹休率軍東移,典農中郎將裴潛麾下兩萬余吏士已崩散七成,漢軍、魏軍又多散布謠言,詆毀至尊,以致義陽、汝南各縣軍民爭相入山,或逃離聚落躲入荒野,以避我軍。”
孫權臉色有些難看,潘濬繼續說:“臣下再三申明軍紀,我軍秋毫未犯,早晚必為各郡士民所知。只是如今當布仁信于民,不可強迫。否則百姓無知,今后將視我軍如盜匪。”
“此申信義于天下之舉,孤明白,愛卿舉措得當,甚合孤意。”
孫權表態,皺眉:“若就此退去,恐為天下豪杰所笑。”
“至尊,今留戀不去,必受其害。”
潘濬抬手指著西邊:“汝南、義陽人口不過十萬戶,我若強遷充實淮南,必使兗豫青徐四州士民視為匪類,為得一時之利,必受萬世遺害。即不能遷民,留于此地何益之有?”
“魏軍存心不良,欲借刀殺人,我軍焉能讓其如意?”
若強遷百姓,漢軍或魏軍殺入汝南、義陽地區,吳軍將成為瞎子,得不到一點民間、地方豪強通報的消息。
甚至以劉備、關羽、田信的性格,聽聞吳軍強遷百姓,極有可能調轉進攻重心,先來打吳軍。
魏軍、吳軍有打空中原,制造中原無人區的預算、心理準備;漢軍也有,只是不主動制造。
只要魏軍、吳軍撕破臉開始動手,漢軍放開通道,四周百姓自然會往漢軍陣營跑。
百姓就這樣,不管你強遷的目的是什么,你只要強遷,就恨你,寧愿背井離鄉自己去找一個地方落腳,也不會接受強遷的命運。
甚至現在魏軍開始強遷百姓,漢軍、吳軍都會受利,總之決不能率先強遷。
太多的事情不能說出來,如果說拒絕遷民是因為害怕漢軍追擊、報復……那孫權的驢脾氣上來,誰勸都一樣,回不了頭。
彼此心領神會即可,潘濬說:“漢主年高,浮沉天下三十余載,威望著于海內。曹氏與關東、河北豪強皆系賊臣,同舟共濟,已無退路。此戰險惡,絕非如今肉眼所見。”
“此虎狼相爭之際,不論漢魏,皆有重創我軍之心。”
“之前,我軍不動則不傷。”
“致使魏軍不滿,才有曹休東移,禍水東移,使漢軍攻我,以此脅迫我軍應戰。”
“至如今,漢主、曹丕所慮實乃至尊。我軍撤歸江東休養,漢魏心病祛除,自會張牙舞爪,舍命廝殺。”
“待明年春耕后,漢魏疲敝,我軍以逸待勞士氣旺盛,以新銳飽滿之軍開赴中原,取青徐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