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尚倒好,如此嚴重、關鍵的時刻,連家里的事情都辦不好。
真的想不明白,一個妾室就那么重要?實在想不明白夏侯尚的心思。
喝著醒酒湯,曹丕喊來孫資、劉放,翻閱中書省這三天里草擬的詔書副本,以此整理自己思緒。
當翻到昨日時他不由一愣,隨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翻閱……自己竟然賜死甄宓?
侍中、散騎常侍等侍從近臣組成顧問性質的門下省,以議政、討論為主;中書省草擬詔書,尚書省負責審核發布。
甄宓不是皇后,連正室夫人都不算,當年甄宓入門時,曹丕就將結發妻子任氏趕跑了。
到現在并未給于甄宓正式的名分,曹睿也未確立太子之位。
曹丕對此并不著急,父親曹操有二十多個兒子,自己現在年富力強,有九子一女,今后子嗣方面肯定能超過父親。
策立一個年長的儲君,有益于國家穩定;可不利于自己掌權。
所以不是皇后、正室夫人的甄宓,兒子也未確立為太子的甄宓,算起來只是曹丕眾多夫人中相對普通的一位。
對甄宓的賜死詔書,又是家事,門下省無人反對,中書省草擬詔書,尚書省發布時更不會封駁、阻撓。
這道賜死甄宓的詔書或許已經渡過黃河,穿過河內,進入了魏郡范圍。
可能天亮之后,就會執行。
思索著要不要追回詔書,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還會白白惹臣僚嘲笑。
這些家伙一定會私下里偷偷笑話自己,一定會!
蘇則、楊俊背叛,曹植背叛,臧霸跟著背叛,就連郭奕這種曾經掌握過間諜工作的人都叛變了,還有什么不可能發生的?
自己在臣工心中的地位恐怕很低,遠不如自己想象的高隆。
臣工們一定會笑話自己,會拿許多事情來嘲笑、譏諷自己,而自己卻只是個瞎子、聾子,無所偵緝。
曹丕自疑之際,侍中董昭輪值上班,腳步顫抖:“陛下……鄢陵侯……”
“子文?子文如何了?”
“陛下,鄢陵侯已然破家,欲見陛下一面。”
董昭說著趴伏在地頓首,額頭貼在溫暖地板上,哀聲長呼:“陛下!”
曹彰太過剛烈,寧折不屈,這將把曹丕逼到絕路。
曹丕一時沒反應過來,漸漸回味過來,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目光中的光彩也黯淡,顯得呆滯。
侍立在一旁的孫資、劉放趕緊跪伏在地,大殿之中頃刻間除了曹丕已無人站立,一個個額頭緊緊貼著地板,生怕被曹丕想起來、看到,進而問話。
“破家?”
輕輕呢喃一聲,曹丕只覺得耳鳴目眩,向后走幾步,癱軟躺在榻上,渾身的力氣散光了。
想說話,提不起氣,仿佛整個世界,里里外外都在敵對自己,迫害自己,委屈自己。
懊悔情緒彌漫,如果不給子建、子文兵權,那兗豫青徐的士族怎可能輕易背離,重新擁立劉協做漢天子?
不給子建、子文兵權,閑養靜置,子建喜好文事,也能逍遙自在;子文雖然不痛快,也能免去朝堂相爭,也省的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為難。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語氣幽幽,有氣無力念著這首詩,閉著眼睛:“是朕一時不慎害了子建、子文,持朕符節去見子文,就說朕心懷愧疚,子文想做什么就讓他做。母親那里,我親自謝罪。”
曹丕只覺得濃濃的疲倦感由內而外散發,董昭、蔣濟、孫資、劉放一個個心提到嗓子眼,仔細觀察曹丕,見曹丕眼珠子還左右轉動,四個人才深深地松一口氣。
只是一雙眼睛跟四雙眼睛這么對望了片刻,一時間氣氛尷尬、緊張,誰都不敢撤回眼神,就這樣接受曹丕眼神的審判、質問。
見這四人戰戰兢兢模樣,曹丕閉上眼睛,董昭如釋重負:“是,臣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