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粗布衣裳,面容粗糙,氣質溫和,她身邊跟著一個臉頰凍得紅彤彤的小孩童,衣著臃腫,分不清男女,用畏懼的眼神看戰車左右的白旄兵。
這個時候從西邊次第傳來悠長號角,淡淡晨霧遮天蔽日,天際看不到初升的太陽輪廓。
劉備正要下車,聽到營內的號角聲,他側頭去看西北,那里魏軍發動了總攻,決定天下歸屬的關鍵決戰就此爆發。
蔡琰輕輕攪動黑陶罐,所謂的稀世珍寶焦尾琴就放在一邊,可能天氣再冷一點,或漢軍給的柴木少一些,蔡琰就會把焦尾琴投到火堆里繼續燃燒。
劉備下車,蔡琰起身相迎:“山野民婦拜見陛下。”
張紹搬來四方竹凳,劉備落座也示意蔡琰落座:“入座吧,卿所請之事可大可小,此事也算朕的過失。自立國以來,未有廷尉、御史之設,訴訟刑獄分掌各處。就董祀一事,按例應由北府刑曹、訟曹量刑。死刑以下北府自決,若是死刑才會移文尚書臺。”
劉備臉上沒多少表情,解釋一句:“昨日卿求訪云長,事非云長該管之事,故云長不予處置。今北府量刑未定,也不該由朕插手。”
蔡琰面露苦楚之色,期盼詢問:“不知民婦如何做,陛下才能下詔赦免外子?”
董祀做屯田都尉時犯罪論死,正是蔡琰前去懇求曹操,曹操才赦免董祀。
曹操那里尚且能通融,這給了蔡琰很大的希望,仿佛劉備這里也能留住董祀的命。
董祀的命已經不是他個人的命,也象征著關東士族。
下詔赦免董祀一個人,無疑等于給中原士族一個友善信號。
這不僅是蔡琰一個人的堅持,許多內遷荊州躲避中原戰爭的士人家族都在支持蔡琰。
蔡琰所請,劉備微笑搖頭:“卿等不知孝先為人,若無必要,孝先不愿誅連性命。你家外子或許會判輸役十年,或十五年,不會輕易判處極刑。蔡伯喈孫兒也是此理,養一人需二十年辛苦,殺之無益生民,又何必殺?”
劉備看一眼蔡琰身邊的小童,見蔡琰沉默不語,也就起身走向戰車準備回營。
蔡琰起身,如大夢初醒,難以置信的模樣。
劉備都這么說了,那說明田信真的不會要董祀、蔡襲的命,那自己請求赦免一事就多此一舉?
不……這其中差別很大,帶著一點期望,她詢問:“陛下,輸役之刑,可是徒刑?”
劉備登車,回頭看蔡琰:“是徒刑,臨沮兩千軍吏皆系徒刑。”
你是來求赦免死罪的,可田信那里不準備判死罪,所以你也就別求了。
仿佛一拳打在空氣上,又感覺天旋地轉有些暈眩,蔡琰直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該如何開口。
丈夫、侄兒去服徒刑,刑期結束,人也就廢了。
蔡琰想起一件事情,眼睛發光,這是唯一能救丈夫、侄兒的辦法。
別人不好分析、判斷田信的師承,自己能!
自己還抓著田信一個天大的把柄,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田氏家族才知道這個黑點,其他知情人都已在關中之亂中消亡。
蔡琰默默鼓勵自己,一定可以救回自己的丈夫、侄兒!
而整個滍水防線,晨霧籠罩之下,督戰隊在背后催促,魏軍各處開始鋪設浮橋。
火箭、投石密密麻麻砸向對岸漢軍營壘,更有身披兩重鎧甲的超重裝步兵結成盾墻推進,揮動長斧劈斬鹿角、柵欄,戰爭從一開始就達到最高烈度。
張郃在前督戰,戰旗立在橋頭北,將一個又一個重甲百人戰陣推到橋上,驅趕著去南岸廝殺。
不破漢軍,對廣大的魏軍中堅、骨干軍吏來說就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