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方略有憂慮:“彼有血海深仇,江東文武恐將負隅頑抗。此十萬人之心,不利于戰呀。臣以為當懷大度,促成東南安定,再追究兇頑之輩,寬宥脅從之徒。”
譬如可以爭取策反的諸葛瑾,如果張溫做廷尉,作為孫權的心腹近臣,別說犯了忌諱的諸葛恪,就連諸葛瑾本人……也難逃一個助紂為虐的罪名。
張溫最大的特點就是把清濁、是非、黑白、對錯、真假分的太過分明。
這不是一個能緩解律令矛盾的人,這是個儒家出身,典型儒皮法骨的清厲士人。
虞世方不知該從何勸起,就說:“張惠恕遷拜廷尉,北府司直后繼者必不如張惠恕。若北府軍吏干犯重罪,此皆主公親隨、部伍,屆時該如何是好?張惠恕又該如何是從?”
他的詢問,田信考慮片刻,一笑:“左右不過圍魏救趙之策,他能攻,我亦能攻。”
不是軍紀、日常風紀抓得嚴,軍吏就能避免犯錯。
隨著現在軍權日益壟斷,已經引發一些人的抵觸、不滿情緒。
軍吏瀆職這種事情反而小事,內部就能處理;就怕軍吏涉及到言論不當、或軍民糾紛之中,這樣的罪……可以無限大,并引申到其他層面做文章。
其中想要推波助瀾的人太多了,張溫做廷尉,到時候哪怕公允判決,也會引來攻訐、誹議。
想要坐穩廷尉府,要么張溫狠狠一刀砍在犯事的北府軍吏身上,不給對方攻訐的機會。
再要么張溫狠狠一刀砍死所有推波助瀾的推手,把這幫心懷不滿的人揪扯出來,拉到太陽底下曬一下,讓大家看看這些生活在陰影中的真面目。
田信輕撫小驪駒柔軟鬃毛,臉上沒什么表情,略有一縷悲傷。
軍中言論,尤其是軍吏的言論管制、禮儀管制的更為嚴格,這是大漢皇權上漲的表現。
自己剛入伍從戎時,老資歷的軍吏還會談論劉備、關羽,現在已經不能再談。
三恪家族的建立、壯大,已經跟皇權對立起來。
不是自己、關羽、張飛想跟劉備對立,也不是劉備有收拾三恪家族,瓦解兵權的心思。
而是權力博弈的過程使然,太多的人在邊上干看著,急的想下場一起游泳,想幫大漢天子壓制跋扈驕橫的將軍,想為萬世開太平,想解決今后的割據動亂……的苗頭。
只要劉備那里松一口氣,這幫人就能深受鼓舞,向三恪家族發起輿論攻勢,逼迫各家讓渡兵權。
現在劉備始終不表態,不受這些人影響……這些人也只能干瞪眼,也只能去找軍吏的不當言論,將之擴大化,用作游說、勸說、或恐嚇劉備的證據。
倒下一個來敏,還有千千萬萬個來敏。
自己想干事情,還有三恪領兵的制度,已經在斷這些人的根。
只要劉備還活著,這些人時時刻刻都有反攻倒算的機會;只要劉備還活著,他們反復試探,也不會遭受毀滅打擊。
兵權不受‘朝廷’的監督,這些人深深的惶恐,為大漢社稷擔憂不已。
制造、尋找軍吏話柄,就成了這些人今年開始的生活重心;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這些人就忍著激動,漫不經心的傳播出去,傳播過程中添油加醋。
這種見縫插針,故意搞事情的賊,陽光下是順服的地方小吏,或勤奮的寒門士人,也有可能是北府軍吏中的一員;陰影下,他們扭曲傳播每一個與軍吏、軍士相關的案件。
恨不得將吃人、強搶民女,或扮作盜匪剪徑之類的事情扣到各軍身上,以此打擊三恪家族統兵的權威。
張溫會怎么辦?
虞世方想到的是張溫對東南戰場的影響,田信想到的則是廷尉府從嚴從速從快的審判權。
沒有人是干凈的;與其被動遭人找刺,還不如把對方掀翻,讓天下人看看這幫家伙不穿四角內褲的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