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人分別賜座,各自神色莊穆……在曹丕眼中跟木偶類似。
“孫權無德,多行不義之事,今受反噬,身死國滅不遠矣。”
曹丕開口:“以漢之威儀,吳國公卿能養卻不能用,必失吳人心。諸卿,可有良策妨礙敵國?”
短暫的沉默后,裴潛拱手直腰而起:“陛下,臣以為關東之變時,長平侯為部伍裹挾,不得已東行。至譙郡后,長平侯棄軍獨行,歸鄉守孝。可見長平侯與叛臣并無牽連,奈何受忌于朝,實難回頭。”
“臣以為當遣人游說,以示朝廷寬宏心懷。若能說動長平侯來歸,關東動蕩,孫權或許會生出斗志,與漢相爭。”
見無人反駁,裴潛又繼續說:“吳國之事,在于孫權喪氣,吏士無膽。國家若能振奮其膽氣,以孫權秉性,豈會俯首于漢主?”
“頗有道理。”
曹丕眼皮垂著,打量諸人神態變換,見劉曄欲言又止,就問:“子揚可有高論?”
“臣有一計,恐傷天和。”
“有傷天和?”
曹丕呵呵做笑,聲音嘶啞,不復年輕時爽朗、張狂,覺得自己笑聲難聽,曹丕嘴角翹著反問:“諸卿,這悠悠蒼天,可知生靈和睦之事?”
他定睛在劉曄臉上:“計出子揚,用不用在朕。傷天和者,朕也,子揚為朕出謀,何咎之有?若有天譴,朕一肩承受。”
“臣以為……可遣使尊孫權為帝。”
劉曄回答后,見曹丕怔怔盯著他,遂又說:“此舉可令漢、吳生疑,吳人喪膽,此計只可拖延一時,使漢顧此失彼。”
曹丕右手搭在扶手,指尖輕輕敲擊,清脆作響,思考劉曄計策的后半部。
無非聲東擊西,拋出一個誘餌,引誘漢朝謀臣、能人順著這個誘餌去思考,進而忽視身邊的問題。
然后引爆這個問題……這是個什么問題?
曹丕細細思慮,分析大漢的結構。
孫權這邊的統治結構已經崩潰,很難重聚,不是稱帝能解決的。
漢、魏內部的結構也算不上好,長時間高頻率的戰爭摧殘下,不論朝野都非常疲倦,急需長時間休養,所以現在誰都經不起一場大敗。
而漢更為脆弱,全靠劉備的人格魅力維持著凝聚力。
如果拖到劉備老死,劉氏家族與三恪家族之間的信賴會遭受嚴峻考核;其中任何一方無法取得互信,那漢帝國的結構、平衡就會崩塌。
己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是靠自己壓著;第二是大家都是漢家背主叛臣,江東君臣能降,有認錯的余地;魏國卻無。
正因為魏國還在,漢人處置吳人時,還要顧及影響,很多仇恨必須忍耐、克制。
等到魏國投降的那一步時,漢人可不需要再顧慮什么。
因此,哪怕自己不在了,大魏也不會輕易投降,除非等大魏元勛死絕,控制不住場面,才會投降。
元勛不能降,等到二代、三代時,再投降的話,仇恨就淡化了,漢人處理時也不會斤斤計較。
因此,己方退路已絕,比漢的承受能力稍高一點,可以承受一場關中之敗。
而漢呢,更無法承受一場戰敗。
如果是田信、關羽領兵,導致戰敗,那漢軍士氣自此一瀉千里,朝野反戰情緒會壓過一切,最少可得十年太平。
如果為了均衡國內勢力,讓其他人領兵來戰,還戰敗……那么漢國內部也會爆發反戰情緒,兵權會自發的向田信、關羽手中靠攏,引發更嚴重的危機。
兵者,國之大事也。
看似強大的漢軍,可惜關羽、田信不姓劉,很多事情就顯得玩味、可笑起來。
曹丕暗暗思索,大概猜到劉曄的計策……無非就是針對性的造謠,任何一個謠言變成預言,成為事實,那漢帝國內部就會產生對立情緒、信任危機。
對立情緒存在一天,漢軍就無法全心全意北伐。
那自己就能高枕無憂,休息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