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他跟禮部尚書的接觸最多才對,但他卻最反感禮儀,很多事情亦不會主動詢問禮部尚書會不會合規。何況,嚴嵩和徐階都是禮部尚書出身,有事問他們反而更方便。
這時看著吳山吃飯,發現這個禮部尚書沒有嚴嵩那般隨意,亦沒有徐階那般的小心翼翼,仿佛是一個吃飯的標準楷模。
嘉靖看著他的筷子伸向那盤豆腐,筷子落下,一塊帶著濃汁的豆腐徐徐而起,一滴湯汁滴回盤中,那筷子不帶一絲抖動就將豆腐夾了回來,桌面亦沒落下一滴湯汁。
整塊豆腐偏大,卻見他夾成兩半,徐徐送一半進嘴里,細嚼慢咽,不緊不慢,每一個嚼動都是相同的頻率,胡子只是隨著下巴微微而動。
咦?有趣!
嘉靖卻是沒有任何的反感,而是覺得這人有些意思。心里甚至還在想著,這不愧是“科班”出身的禮部尚書,確實比嚴嵩、徐階那種“歪門邪道”要強。
一個吃飯都如此規矩的人,想必行事亦會如此,對大明的禮儀亦是濃于骨髓中。
在一旁服侍嘉靖的黃錦看到了吳山的異樣,亦是陪感意外。
“鮮!”
嘉靖品著一個素湯,突然大聲地感慨道。
吳山已經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聽到這個突兀的聲音,眉頭當即蹙起。只是扭頭望到了圣上,才猛然驚覺,自己是在宮里陪著皇上用膳。
蹙起的眉頭亦是急忙舒展開來,只是發現圣上望了自己一眼,又微微一愣。對于皇上突然而來的感慨,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而他吃飯完全沒有說話的習慣。
嘉靖似乎故意要毀掉這吃飯的標桿,又是淡淡地說道:“留下的迷語倒是一個好想法,不過……難度低了一些!”
吳山自然不敢堅守自己“食不言”的原則,聞言便是一陣恍然大悟,卻是規規矩矩地放下筷子,這才小心地斟酌道:“二人并坐,坐到二更三鼓,一畏貓兒一畏虎!這迷語其實是帶有陷阱的!”
“畏貓魚也,畏虎羊也,二人并坐,豈不就是一個鮮字嗎?”黃錦是一個聰明人,哪怕不合時宜插話,亦是沖著吳山說道。
嘉靖扭頭望著黃錦,亦是微微點了點頭,亦是剛才喝湯時故意說出一個“鮮”字的用意。
吳山心里不由得佩服那個弟子,確實是一個怪才,便是微微地搖頭,朝著嘉靖認真地解釋道:“這里的玄機在第二句,坐到二更三鼓!”
“這作何解?”嘉靖亦是來了好奇心,便是追問道。
“二更是亥時,三鼓是子時。在十二生肖中,亥是豬,畏虎也;子是鼠,畏貓也。”吳山侃侃而談,然后微笑地望向黃錦。
黃錦當即恍然大悟地道:“這‘亥子’并坐,便是一個‘孩’字。”
“不錯!”吳山微微點了點頭,卻不是林晧然告訴他的答案,而是他自己猜出來的。
“妙!妙!果真是妙!”嘉靖的眼睛亦是發亮,連連稱贊道。
仿佛是打開了話匣般,成了君臣的共同話題,又是聊起了這本書刊中的其他內容,甚至還談到了張居正的時事策。
當吳山踏著夕陽的余輝離開嘉明殿的時候,在無逸殿的大紅柱子旁,徐階的眼睛如同迸射出兩把利劍,要從背后貫穿吳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