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將空酒杯放到桌面上,不由想起林晧然先前的那首詩,讓他突然有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挫敗感。
他從小就聰穎過人,成為荊州府遠近聞名的神童,年僅十二歲就參加童子試,次年就第一次參加了鄉試,年僅十六歲就得到了舉人的功名,二十三歲就中得二甲第九名進士,被授庶吉士。
這一份履歷,無疑是極為耀眼的,哪怕是在這種妖孽遍地走的翰林院中,亦能排在上等。而他進入翰林院后,亦遇到了他的大貴人徐階。
在他老師徐階的教導下,他亦明白“木秀于林,風必催之”的道理,更明白“隱忍方能成大器”,故而他選擇在翰林院中蟄伏,更是以養病為由歸鄉三年。
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妖孽橫空出世,來到修檢廳只不過月余,竟然成為修檢廳的絕對帶頭人,更是創刊銷量二萬冊的《談古論今》。
先前他一直認為老師指導的道路是對的,憑著他的能力和老師的支持,定然能夠后來居上。但偏偏林晧然這個妖孽出現,讓他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若有人為了搶奪《談古論今》,真給林晧然翰林侍講的位置,那他還怎么去追?
如果林晧然將來成為首輔,哪怕他是次輔,這種情況比老師還要更糟糕。老師還有望將嚴嵩熬死,但他能將這小他十七歲的妖孽熬死嗎?
不能再蟄伏下來,一定要崛起!
張居正用手帕抹了抹嘴角的酒漬,暗暗地下定決心。接下來,最起碼得邁出一步,成為翰林修撰,甚至……接手林晧然的《談古論今》的總編之位。
“叔大,你不敬林修撰一杯嗎?”
“就是啊!你今天能面圣,還多虧林修撰呢!”
“這話在理!人可不能忘本,這杯酒你得敬!”
……
先是宋編修提議,然后同桌的其他人紛紛起哄。
張居正突然間發現,這次雖然吃得了最香甜的一口餅,但其實不是最大的獲利者。他的文章奪得時事版的同時,亦得罪了諸多同僚,這次被召進宮里,更讓到一些同僚眼紅。
他其實是不想敬酒的,不想向那個小他十七歲的小子低頭。只是形勢逼人強,他若不去敬這杯酒,沒準就會被扣上“不知感恩”的帽子,從而被大家所孤立,享受跟徐遠平那蠢蛋一樣的待遇。
在大家關注的目光來,他來到了首桌前,朝著端坐在首座上的林晧然舉起酒杯道:“這次能得到圣上的召見,多謝林修撰給我機會!”
“你不用感謝我,這是你文章寫得好,而且我知道你是大才之人,只是你平時為人低調罷了。不過……你得給別人留些機會,下次可不許寫這么好了!”
這是林晧然半開玩笑的話,話中明顯是在捧他,但有一個詞叫:捧殺。
下次若寫得好,那就是他“不懂事”,不肯給其他人留機會。哪怕他張居正被故意刷掉,其他人亦不會同情他,畢竟他這人“不懂事”。
何況,他都這般表態,諸大綬、徐渭和陶大臨,在下期肯定會壓一壓他,定然不會選他的文章了。
在這一刻,他心里更是打定主意,絕對不能再蟄伏下去,一定要謀求上進。哪怕不能將林晧然壓下,亦不能被他甩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