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別說是黃錦和馮保等人,縱使是高耀都不由得訝然地望了徐階一眼。
如果嚴嵩離開大明首輔的位置,那徐階的最大威脅者,并不是深受圣上恩寵的閣臣袁煒,而是已經擔任了六年禮部尚書的吳山。
吳山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郎,從翰林院一步步到了禮部尚書的位置,是士林公認的楷模官員。且他性情剛正,又因為是《談古論今》的總編,已然成為士林中最有聲望之人。
在聲望上,吳山不僅凌駕在袁煒之上,比徐階更是高出一大截。
要知道,雖然徐階出身翰林院,但在翰林編修的位置上便被外放地方。現在能夠官至大明次輔,一來是有夏言昔日的提攜,二來則是以青詞邀寵,甚至有嚴嵩的提攜。
在青詞一事上,實則落下了話柄。盡管天下的官員都想通過撰寫青詞得到圣上的青睞,但很多官員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對這種行徑都顯得不屑。
徐階在入閣近十年的時間里,都是唯嚴嵩之命是從。從最初的將籍貫遷往江西,而前些年為了減輕嚴家父子的猜忌,竟然將親孫子給孫子做妾室。
在這個時代,親室的地位相當之低,不少人直接會將妾室贈予他人。但令滿朝皆驚的是,徐階這位堂堂大明次輔竟然做出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哪怕他的學生都看不過眼了,特意跑到徐府婉轉地說:老師,外面的人說你是嚴嵩的小妾。
徐階入仕已經將近四十年,但卻沒有贏得太高的聲名,甚至都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有的是“佞臣”和“小妾”等稱謂。
昔日他的門生楊繼盛因彈劾嚴嵩而含冤入獄,而徐階卻是選擇默不作聲,最終令到楊繼盛死于獄中,徐階更是落下了妄為人師的罵名。
不管后世如何,當下徐階的聲名可以用“狼藉”來形容,并不是百官所認為理解的大明首輔人選。
當然,徐階的聲望輸于吳山,但圣恩卻是吳山拍馬不及。特別是在親近重修萬壽宮一事上,更是為著他的履歷增添了光彩的一筆。
徐階終究不是真正的剛正之人,而是一位官場的老狐貍,卻是話鋒一轉道:“微臣相信吳尚書對陛下的忠心,但高尚書的顧忌并非全無道理。大明財政面臨難關,當下理應同舟共濟,靜候夏糧到京。今吳尚書上疏危言聳聽,圣上將奏疏留中尚可,但奏疏一旦公之于眾,恐引其他官員惶恐,此舉實為大大之不妥。”
攻擊吳山的力度已然是大大地減弱,但擺出的理由卻變得更加的充分,同樣對吳山有著更強的有殺傷力。
高耀聽到這一席話,眼睛敬佩地望向了徐階,發現自己當真是拍馬不及。
嘉靖的一只腿豎立,另一條腳隨意伸直,一副要看戲的架勢,但此刻腰桿一直,臉上涌起一抹寒意,深知徐階所言不虛。
當下的禮部有財政的問題,兵部和工部同樣一直張口要銀子。若是引發官員的非議,將輿論的焦點放在財政一事上,那當真逼得天壇的工程中止不可。
“不好!”
馮保一直在觀察著事態的演化,在聽到徐階的一番話后,便是扭頭望向了圣上。看著圣上的表情,心里當即咯噔一聲,不由得又是望向了徐階。
他發現這小老頭當真不簡單,一句話便指明事情的厲害之處,從而誘發了圣上的逆鱗,事態恐怕是要對吳山大大的不利,甚至會因此而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