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編,正是源本朝。
嘉靖三十三年,因東南遭到倭寇侵犯,朝廷對江南加派四十萬兩,從而令到大明有了這種名正言順的雜稅。
順天府地處京師,雖然沒有倭寇的侵犯之害,但能夠列出名目同樣不少,故而這里已經成為朝廷財政的吸血之地。
林晧然現在貴為順天府尹,雖然明知道抗拒“提編”的做法跟朝廷愿意相違,甚至會被當今圣上嘉靖所不喜,但他既然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當要為數百萬順天府百數發生“抗議”的聲音。
倒不是他突然變得正派了,而是他年僅二十一周歲就已經官居正三品順天府尹,縱使是獲得嘉靖的青睞,那亦不可能將他提到大明首輔的位置。
當下最為重要的是,要獲得一個良好的官聲,獲得一個能夠打破年齡桎梏的大殺器。至于會不會引起嘉靖的反感,他相信嘉靖不會如此的小肚雞腸。
林金元領著人將房間的燈點亮,并燃放了一些能夠驅蚊蟲的檀香,這才悄然地退下去。
燈下,林晧然在書桌上鋪好筆墨紙硯,先是屏息凝神,提筆便開始進行草擬。
“順天府尹林晧然謹奏:提編之弊,苦于正額。微臣閱本府各州縣夏秋兩稅額,折銀不過十萬零九千兩,而額外加編竟多至十一萬二千六百余兩。順天地處京城之下,采辦加派天時,添設勸借不已,僅以宛平、大興二縣而言,有全里逃亡無留下一丁的,有僅余下二、三戶的。”
先是以“提編之弊,苦于正額”為奏疏的一大論點,接著寫下提編的弊端和害處,這份奏疏的第一部分便是完成了。
或許受到后世思維慣性的關系,他并不喜歡這時代那種憂國憂民的抒情方式,更喜歡列舉出具體數據,然后再陳述問題。
這一種思維方式,倒是給他帶來一些益處,讓到他能夠更有效地通過奏疏打擊正敵,或者是闡述清楚自己的觀點。
誰都知曉百姓最重的是糧稅,但現在他卻采用“提編之弊,苦于正額”,無疑是一個相對有震撼力的舉證,很輕松地說明了提編銀的嚴重危害。
至于逃丁一事,亦非杜撰,但實則不能全怪提編銀。
宛平、大興二縣毗鄰京城,很多百姓面對這種高額的負擔,更愿意選擇到京城中謀生,在京城的大戶人家中做長工。
不過在這里,林晧然自是裝糊涂了,將臟水直接潑給了提編銀上。
林晧然亦是頓了頓,手捻著衣袖,繼續在潔白的宣紙潑墨揮毫。
“今當編均徭之期,宜令各州縣官預先將境內丁田核其原額,厘正欺隱,差役究其因革而裁其冗濫。然后按丁糧之多寡,為賦役之輕重,務使差徭均平,不得額外濫編。”
在指明問題后,林晧然又是提出了有些不切實際的政治念想,希望朝廷不要“額外濫編”。
這自然是很難完全根治問題,就像嘉靖已經品嘗到克扣宗藩祿米的甜頭,你讓他從此不再“克扣宗藩祿米”,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當下通過提編能夠從順天府百姓中得到十一萬二千六百兩白銀,朝廷又豈會輕易罷手,自然還會繼續盯著這一塊肥肉。
當然,林晧然現在將這些不公捅破出來,以后朝廷縱使還要提編,恐怕亦會有所收斂。
在寫完這份奏疏后,林晧然從中修改了幾個字,并對這份奏疏進行潤色,力求做到最是完美。在做好這些事后,他從旁邊的書架取一份空白的奏疏,將擬好的奏疏小心翼翼地謄抄在上面。
“哥,嫂子叫你去沐浴了!”
虎妞從外面走出去,脆聲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