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心里亦是清楚,高拱是裕王最資深的老師,將來必定是風光無限的閣老,這號人物卻是宜友不宜敵。
林晧然慢悠悠地輕呷一口茶,這才抬眼望著滿臉期待的高拱道:“正堂大人先前跟我亦是這番話,不過吾等既為官場中人,自然還得遵守官場的一些規則,卻是不敢造次,怕是冒犯了正堂大人。為此,我時常跟內人感慨: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矣!”
雖然他并不想要跟高拱為敵,但他更是明白在官場不能處處禮讓,如果真的做個好人,那么徐階到現在恐怕還是次輔。
現如今,他的地位已然是在高拱的前面,卻是沒有處處讓他的道理。如果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位,他不介意對高拱出手,哪怕他是將來的帝師。
“嶺南,你這般實在是太過講究了,你還如此的年輕,行事豈能跟那幫老頭般迂腐呢?”高拱蹙著眉頭望著林晧然進行說教,只是看到林晧然仍然穩如泰山般,轉而以退為進地道:“呵呵……不過你若是真不愿意的話,那便算是老夫自作多情,咱們的交情還沒到這一步吧!”
林福聽到高拱打起感情牌,卻是不由得憂心忡忡地扭頭望向林晧然。如果退了這一步,從而贏得高拱的友誼,這個買賣似乎并不虧。
“雖然我還沒有到七十,但亦明白:從心所意,而不逾矩,所以……我不愿意!”林晧然引用圣人之言,抬頭望著高拱直接拒絕道。
這四個字,他說得很是堅定和果決,赤裸裸地向高拱表明了態度,更是擊破了高拱試圖模糊二人次序的企圖。
至于高拱的所謂交情,簡直就是一句屁話。如果他真相信高拱的話,那么這幾年的官場爭斗,他真的是白混了。
高拱卻是沒有想到林晧然拒絕得如此的不拖泥帶水,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卻是不由得尷尬地望著這個后輩。
他堂堂嘉靖二十年的進士,將來資歷最深的帝師,但卻偏偏要身居這個后輩之下,令到他的心里頗不是滋味。
不過他似乎是小瞧這位禮部左侍郎了,人家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并不是靠什么僥幸,而是靠一個個政績換來的。
高拱究竟是官場的老人,面對尷尬之事亦是能夠舉重若輕,便又是淡淡地說道:“左宗伯是快人快意,跟你做同僚確實痛快!既然如此,我亦是直說了,宗藩之弊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卻不知少宗伯如何應對?”
林晧然捏著茶蓋子輕潑著茶水,卻是不明白高拱對宗藩之事為何如此上心,卻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此事還在權衡中,卻不知右宗伯可有良策?”
“我朝去年歲入不足二千萬石,去年宗藩祿米總數已經超到八百石,故而此事需要用重火方能根治!”高拱的臉上充滿著凝重,眼睛顯得堅定望著林晧然道。
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動,高拱應該是堅定的重拳派,輕呷一口茶水便是認真地道:“當如何用重火,還請右宗伯賜教!”
“此事可分為兩步!一曰削爵,控制宗室的人口數量,讓到一些旁支庶出的宗室后代編入民籍,允許他們自食其力,參與士農工商;一曰削祿米,咱們要將宗親能領取的祿米降至兩成以下,控制朝廷每年支給宗藩祿米不超過兩百萬石!”高拱顯得早有準備,當即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來道。
林晧然聽到高拱的計劃,跟著高拱眼睛對視片刻,顯得一本正經地道:“如此的方案送到西苑,皇上定然不會采納!”
“哪件事情不是阻力重重,但不全力爭取一下,結果如何又怎可知?”高拱攥緊拳頭,接著又是誘惑地道:“若是此事能成,少宗伯必能流傳千古!”
林晧然發現高拱真不是一個好說客,這個事情不說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性,這事如果真成了,他得被那幫宗人的吐沫淹死。
林福卻是好奇地望向林晧然,好奇著林晧然的選擇。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卻是鄭重地搖頭道:“當今皇上不會同意,哪怕我們禮部再如此堅持,一點勝算都沒有!”
自從擔任禮部左侍郎,他花費更多精力研究當今圣上。只是據他的觀察和總結,這位以明室體系的最大得益者,卻是不可能對宗藩進行如此大的利益侵害。
現在之所以要進行宗藩祿米改制,主要還是朝廷確實負擔不起宗室每年超過八百萬石的宗藩祿米支出,亦是擔心韓王宗室大鬧西安城的事情發生。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們只能走了,我相信定然能夠成功!”高拱捋著胡須,顯得意有所指地望著林晧然道。